第二天因为余戚戚下午还有通告,所以不得不早起。
他们昨晚几乎折腾到天边泛上了淡淡的蓝才停下,牧沉困不困不知道,反正余戚戚困得根本找不着北,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迷迷糊糊像个玩偶任牧沉洗漱、穿衣,直到客厅,她才算勉强找回一点意识。
第一个反应就是看爷爷的房间,发现老爷子门半开着,其次看到桌上用锅盖保温的早饭,两碗白粥,一盘小菜,两颗还散着热气的煮鸡蛋。
余戚戚环视一圈也不见老爷子踪影,猜着以他的个性看到自家孙女匆忙回来又匆忙离开,肯定心里不是滋味,所以眼不见为净,出门晨练了罢。
余戚戚鼻子泛酸,心里充满了对爷爷的愧疚,一碗粥喝了很久,好像这样就能在这个家多待上一段时间。
“没事,还有机会回来,别哭了。”牧沉已经喝完了粥,勺子反扣在碗边,一抬头就看到对面女孩眼眶泛红。
“我哪哭了?”余戚戚眨了眨眼睛,视野模糊,却没察觉到泪掉下。
“…行,你没哭。”牧沉看到她眼底蒙了一层雾,心里被人揪着疼。
他从来不会过多在意别人的情绪,即便在意,也不会特别牵动自己的心情,但不知不觉,余戚戚任何神态、动作、语言像一根弦牵扯他的神经,稍有不一点不对,便会溃然崩塌。
这一刻,才突然发现,他好像不是一个人了…有人从深渊最底把他拉上来,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到处是明亮的大路。
曾经想要在棺材里不了了之的念头猛然蹿上,牧沉莫名心虚看了余戚戚一眼,不过还好,对方没有察觉。
阳光很淡的透过薄云,穿过沁凉晨雾投落在积了一层薄薄雪的车顶上,碎着星点的光。
余戚戚才发现,昨夜竟然下了雪,虽然可能只有片刻,但远处看不太清的屋顶、山上,都是一片银白。
想到昨夜,小房间里的温度如七月仲夏,他们在里面做的所有荒唐事,余戚戚脸上很快泛上了红,风带着下雪后的料峭钻进了宽松的半高领毛衣里,吹散一点热意,她装冷裹了裹外面的大衣钻进了车里。
牧沉开高了车内温度,车平缓驶过铺着碎石子的小路上,没有颠簸,余戚戚像午后晒着太阳犯困的猫,手支着头,胳膊靠在车窗沿上,眼皮越来越重,身子慢慢滑了下去——
“别这样睡,会不舒服,你把椅子调低一点,躺一会儿。”牧沉似乎对她的动作格外敏感,眼尾飞快瞥了她一眼。
声音不算重,略微凉,从喉间低低发出来,在安静的车里却十分突兀。
余戚戚脑子混沌间,忽然想到昨晚好像某人也用同样极其蛊惑性的声音,告诉她,要领证。
昨晚她没有回应,今天牧沉又没有提这事,当下没有前后的突然说起,好像又不合时宜,她放下胳膊,没调椅子,偏头倚在车窗上,眼睛瞥向牧沉,若有所思。
“怎么了?”注意到有道目光粘在侧脸灼灼疼,牧沉余光看了眼。
余戚戚蠕动了下唇,“在想,为什么你很精神,我很困,明明我们昨天是一起睡的…”说到后面她声音小了一点。
“你还是有点进步的。”
余戚戚一脸懵,“?”
“至少,你在最后一刻还是醒着的。”
不知道是不是余戚戚的错觉,从她的视角看过去,牧沉嘴角似乎翘得很高……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在逗她。
余戚戚不满撇了下嘴,头扭到了窗子的方向,发现上面沁上了一层水汽,她突发奇想,在上面小小写了牧沉两个字,很快水珠顺着笔画弯曲蔓延,晕染一片可以看清景色的干净画面。
“你昨天说……要领证,是真的么?”她盯着不断掠过的模糊,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声音有些闷,嘴唇挨着半高的领子里,鼻息是衣服裹挟的熟悉味道,这毛衣是牧沉的。
牧沉搭着挡的手指微顿,回道,“是,”又补一句,“我以为你没听到。”
说后半句时,他似乎苦笑了一下。
余戚戚一直盯着他,任何小表情都逃不过她眼底,本想让牧沉开心一下,话出口起了报复心。
“如果我装没听到呢?”
“我会再找个机会,说一遍。”牧沉几乎没有犹豫回答。
“什么机会算得上好的机会,我爷爷说过,男人事后做承诺的时候,都是在哄人,不是真心话。”
牧沉迟疑了下,甚至扭过头短暂看了她一眼,“那我下次事前说?”
温度略高的车内进入丝丝缕缕的暧昧,话题又朝某个方向推进,余戚戚默然片刻,打散这摸不着边的黏黏糊糊的空气。
“我们只领证吗?什么时候领?
她单刀直入,却没把话说完,比如不办婚礼?没有婚戒?只是要个红本子吗?但这些话她暂时说不出来,毕竟还是个脸皮薄的女孩,牧沉都不急,她急什么。
牧沉果然说,“很着急么?迫不及待想嫁给我?”
看到他嘴角又向上翘,余戚戚红了脸,仓促道,“我没急!”
牧沉闷声短促笑一声,脸色又认真起来,“昨天是我太着急了,我怕不快点在本子上戳个章,你就跟别人跑了……”
他好像第一次对余戚戚说出害怕什么的话,余戚戚微微发怔。
“至于领证,我现在清醒过来,觉得还是找个双喜临门的日子,不过也快了。婚礼的话,你这段时间应该顾不上这个,等你忙完,我们去休假,趁那个时候,我们结婚。”
牧沉每一句都说的很缓慢,余戚戚像做阅读理解,咬文嚼字。
正想问双喜临门是什么喜,为什么这段时间她会很忙,还不等出口,下一秒她就立刻知道了,因为陈毫突然打来了电话。
陈毫上来第一句就忍不住骂草,“卧槽你他吗牛b啊,还真他吗给你赌对了!你知道咱们这部电影票房多牛b吗?数据多牛b吗?卧槽他吗直接比《霞光》上了不止三个台阶!财发大发了!兄弟你告诉我你上辈子拯救了什么神仙?这辈子怎么拍一部电影火一部?小弟跟着你都沾了光啊,我这祖上陈家十八代坟上都得冒青烟,等你死了我一定专门雕个你的肖像放我家,每天跟吃饭一样给你上香!小弟我现在膜拜死你了,我这一辈子就算不结婚,跟着你这个兄弟守寡一辈子我都愿意!不!我下辈子也得跟着你!”
他大喘一口气准备换气儿,突然听到了轮胎压过什么东西的沙沙声,冷不丁问,“兄弟你在哪呢?你啥时候回啊,我现在在你家呆着等着点外卖给你庆祝一番呢,昨天问了跟你一起拍广告的摄影,说他们昨晚就回了,你咋还没回?而且我看你这房子…就去一天南市没必要把所有家当都带走吧?”
车内一顿沉默,余戚戚突然有点同情陈毫,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看到牧沉面上又一副能冻死人的模样,后槽牙紧了紧,脸侧骨头动了几下。
余戚戚闭了嘴,觉得现在还是不说话比较好。毕竟要不是陈毫说出来,她差点就要把电影上映这种大日子抛却脑后了。
总算明白了什么是“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事儿害人不浅,脑子里全被他那句领证占了。
她装作翻手机,才发现调了静音的微信消息已经炸了,快速掠了几眼——
她先回了沈言发的一句恭喜,但看到唐子欣的消息却无从下手,无非就是她知道电影口碑后兴奋了一会儿,又夸了好几句,发了不少电影评论截图,还给她接了一堆商务,看见时间突然排的很拥挤,她突然有点头疼。
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很久,脑子不停在领证和即将要把她淹没的工作之间来回窜。
突然,陈毫咋呼的声音又传来,“兄弟你咋了?卧槽别吓我啊!不会看到挂了一天都没下去的热搜兴奋得晕过去了吧?”
余戚戚惊得一抬眼,对上牧沉扫来的目光,才知道刚刚车里没人说话。
牧沉默不作声转回头,终于尊贵开了金口,“说完了么?”
陈毫似乎听出不对劲,“额…兄弟你咋了心情不太美妙啊?电影卖的这么好还不开心——”他顿了下,突然嘲笑起来,“不会你那小朋友真给沈言半路截胡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还有你不能追到的人啊,我就说人家戚戚前途无限,什么小年轻不能喜欢,喜欢你这个脾气差的人干嘛?兄弟你也别太伤心,追不到女人还有我陪着你,大不了咱俩单着过一辈子呗,老了互相推轮椅——”
牧沉打断他,“劝你少整有些没的,先考虑下你自己,别等你走了既没人给你收尸,也没人给你立雕像上香,最后变成老年痴呆,还得让我给你送进养老院,让你后半辈子都跟那群人玩你推我推的游戏。”
那头沉默几秒,陈毫发出愣愣的声音,“啥、啥意思?我咋听不太明白。”
“意思是,我有家室了。”
余戚戚一愣,“家室”这么明晃晃把人画在自己领域内的两个字,竟然这么自然就被牧沉说出来了,她瞧了牧沉下,对方没什么耐心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方向盘轻微磕着。
车内一时陷入了长久沉默,大概有十几秒,才听到陈毫干巴巴的精粹,“草、草!…余戚戚,在你旁边吗?”他的脑子好像突然灵光了。
余戚戚突然被cue到,神思扯了一半回来,嘴比脑子快,“陈老师好。”
陈毫似乎用手盖了下手机听筒骂了句什么,然后才说话,“不好意思啊戚戚,有点污了你耳朵吧?我没别的什么意思啊,你们在一起挺好的,反正你们互相喜欢就好呗,我也没见到过牧沉喜欢过什么人,见他对你挺上心的我这个当兄弟很开心,啥时候好事将近请我喝喜酒啊。”
这话是对余戚戚说的,余戚戚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自己都说不定准头呢。
正想着,旁边的人冷冰冰开口,“还有话要说么,我在开车,不太想听到一些杂音。”
杂音默了下,说,“等等!我还有一句话,戚戚,牧沉这小子不会照顾人,你要是受不了别惯——”
话没说完牧沉切了电话。
不会照顾人?余戚戚把手揣在大衣兜里,想到不久前拍广告牧沉对她的照顾,一时不知道是陈毫还不够了解牧沉,还是牧沉太会演欺骗了她。
眼珠一转,瞥到牧沉脸色很差,慢慢安心下来。
如果他会演戏,那这演技也太拙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