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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藤冈凉二急冲冲赶回家，推开女儿房间的障子门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春绯……”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看到里边的场景，声音却又不由自主地小了。
两个少女挤在了同一张被褥上，亲近地睡在了一起，就像挤在猫窝里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猫。
藤冈凉二紧张的神色一松，心里头的大石终于落下，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障子门。
轻微的响动，吵醒了本就睡得浅的沈沫，她困倦地睁开了双眼，就看到了光线昏暗的房间，有点不太熟悉的环境，让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在哪里。
几点了？
上班要迟到了……
扣工资……
堪堪睡醒的少女像程序出错的机器人，瞬间瞪大了眼睛，瞳孔地震，稍显阴沉的脸上，无意识做出了魂飞魄散的惊恐颜艺。
要死要死要死！！！
沈沫倒吸了一口凉气。
雨后的空气带着花草的清香，早晨的微风带着些许冷意，呼吸一口，沁人心脾，顿时唤醒了沈沫差点要跳起来的神经。
哦，沈沫缓过神来。
她穿越啊，她没工作啊，她正在尽情享受生活啊。
那没事了。
差点被吓死。
不过……
真好啊，披皮纸片人就是能尽情地倾泻爱意，而不用担心收到反复无常的打击，沈沫抱住暖呼呼的热源。
真奇怪，明明在现实世界总是瞻前顾后，每每靠近一点，都会担心惹来别人的不快，反之，也不能坦然地面对别人的靠近。
现在，她却能毫无顾忌地这样亲近一个人。
在含蓄内敛的社会里，人与人总是对彼此保持距离，互相警惕，互相伤害，连寻常的爱意，都容易被曲解成各种意思，招来恶意揣测。
每天，每天，每天，短暂地提起精神之后，又会遇到黑潮般的负能量席卷而来，就这样被淹没，沉寂，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即便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也要留有余地，每天重复着浮于表面的话题，从不涉及彼此的内心。
但在这里，不一样。
沈沫埋首在春绯的胸前，倾听着平稳的心跳，过分接近的距离，让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律动。
ta们并不复杂，个性鲜明，情感充沛，能够轻易地被看穿，即便是无恶不作的反派角色，也拥有贯彻始终的人设，要么彻底滑向深渊，要么竭尽全力接近天堂。
就算是像个普通人一样摇摆不定，那也是有迹可循的。
一旦经历，就能看到这样的“痕迹”。
沈沫收紧了手臂，环住了少女的胳膊，低垂着头，是她能够握住的存在。或许正因这样，她才能在这样的世界里放任自己吧。
因为……
ta们比我，更像是人类。
“抱歉，稍微有点麻了。”
闷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沈沫吓得猛地跳了起来，嘶，小腿冷不丁抽了一下，她抱着腿蹬了蹬，痛痛痛，好麻。阴沉少女不由得露出了痛苦扭曲的表情，僵硬道，“……私密马赛。”
轮流洗漱过后。
“哦，我可爱的宝贝们，你们醒了……”
系着围裙的男人（？）又自顾自地陷入了陶醉中。
然后又是浮夸的早晨，总是精力充沛的凉二做了一顿，嗯，姑且算是白人饭吧。
所谓白人饭，就是简单便捷自由度极高的饭食，随意中带着点朴素，朴素中又带着点讲究，主打一个“能吃，活着就行”的潇洒自如。
有时候，特指过年期间，吃多了油腻的大鱼大肉，就会想吃点白人饭调和一下。
这个道理，大概跟猫猫吃坏了肚子，会找草吃是一样的。
不过……
她看着洗干净的生菜，番茄，和小青瓜，色彩搭配恰到好处，出乎意料的“丰盛”，原生态，连切都没有切，直接就上桌了。
虽然营养有点单一，但早上吃这个，应该，不容易困？
可空腹吃这些，会不会拉肚子？
沈沫又看了看十分熟悉的三样蔬菜，不死心地往凉二身后看了看。
是不是还缺了关键的吐司和沙拉酱？
这其实是要做自助三明治的对不对？
沈沫看着眼前人，如此眼神询问道。
巴巴看着她们，试图邀功的爸爸桑迷茫眨眼。
藤冈凉二：？？？
眼神交流失败。
一脸平静的黑发少女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她双手合十，拍了拍，“我开动了。”
然后拿起小黄瓜吃了起来。
嗯，好吧，扔掉什么没营养，寒凉，拉肚子那套，沈沫拿起了番茄。
一口咬下，嗯，好一个汁水饱满的番茄。
凉二补觉去了。
春绯打算带她出门逛超市。
虽然是昨天就安排好的行程，但临到出门，沈沫又想要退缩了。
她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倦怠。
这种倦怠，不仅仅身体的疲惫，而是发自内心的，突然觉得一切毫无意义的疲倦。
我为什么要出门呢？
浪费了一天中宝贵的时间，超市也没什么好去的吧。
路上又累又热。
为了别人勉强自己真的好吗？
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躺下来玩手机，什么都不想……
哦，这里没有手机。
那，那看书也可以，吧。
黑发肤白的阴沉少女，看着近在咫尺的木门，双眼飘忽，仿佛打开门后是什么避之不及的怪诞世界。
当春绯拿起钱包，回过头去，就看到了那样的场景，她想了想，又脱掉了鞋子，绕过了呆呆站在玄关的女孩，从卧室里的衣柜……
当看到衣柜里堆叠的衣服，情绪平稳的少女动作一顿，堆成了小山的衣服中间，有着明显的压痕，因为高度近视而显得有点无神的双眼动了动。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遇上打雷的天气，她都会躲在衣柜里，木质的衣柜，抵挡不了震耳欲聋的雷声，但是，被衣服包围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妈妈的怀抱。
捂着耳朵，听不见就好了。
可怕的雷声总会过去，有阳光气味的衣服陪着她，她并不是孤单无助的。
但是，昨天……
春绯又动了起来，她很认真地在乱糟糟的衣柜里翻找着，脑海里却浮现出了昨晚电光亮起又暗下的一瞬。
雷声滚滚。
在她害怕到快要忍不住抱住使者桑的时候，被吓到的少女却是先跳起来抱住了她，虽然那看起来似乎不是一般的拥抱。
黑发少女双眼微垂，神色柔软。
使者抱得很紧，看似纤细的双臂，却是紧紧地箍着她的头，有点呼吸不过来了，但托她的福，她好像注意不到雷声了，只有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失速的，像鼓声阵阵，又像飞车党骑着摩托飞驰而过的嗡鸣。
伴随着变调的“鬼啊*#@?”她听不懂的话，胸腔共振时发出了些许震动。
恐惧到一片空白的脑子，却像抓住了一片飘来的叶子。
得救了。
她是那么想的。虽然使者辩说是怕鬼，所以要抱着她一起睡觉。
但是，因为恐惧而踏出的第一步，春绯觉得，她应该要做点什么。
不在这里。她很少用到。
找遍了整个衣柜的少女歪了歪头，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衣柜顶端的挂杆。
春绯酱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沈沫抱头，蹲在玄关，她就不应该想那么多，约定好的事情，临到头了突然反悔，是谁都受不了吧，做不了的事情就不要随便承诺。
但她也没有不想去的意思，就是……
头顶微重，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变化，打破了沈沫无端纠结的心理活动，她抬头，摸了摸头顶的异物。
“是帽子。”春绯换上了鞋，头上也戴上了太阳帽，“今天有太阳。”
像是在解释，又像是为她的迟疑找了个借口，递给了她顺坡下台的梯子，但很奇怪，沈沫觉得，春绯可能没有想那么多。
她就只是单纯想要给她戴上帽子。
沈沫调整了一下歪歪扭扭的遮阳帽，这样就不得不出门了吧。
至少太热会流汗之类的借口就站不住脚了。
春绯确实没想那么多，某种程度上，她也是目标明确的人，“这个，新开的超市。”
说着，她掏出了折叠整齐的传单，一贯平静无波的眼睛爆发出了微弱的亮光。
少女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打折，金枪鱼刺身大促销！”
一起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