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只想写一个大大的冤字。
本以为举杯推盏之间,这事就算是放下了,结果放下的只有她。
面对成年组探究怀疑的目光……
沈沫懵逼,沈沫迷茫,沈沫顿悟,沉默了片刻,她一度觉得自己在这有点多余。
沈沫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因为突然得到了力量,总想着物尽其用,但本质上,自己的内心又没什么蜕变,矛盾之下,导致现在的局面就是不上不下。
倘若她克制一点,就应该徐徐图之。
倘若她莽撞一点,就应该无脑推平。
既想利用身份的便利,近水楼台,又想和敌对一方搞好关系,以“温和”的手段,占据道德制高点,以此解决争端……
沈沫叹气,果然还是挺难的吧。
沈沫懒得去想左右大臣,到底是在为族里的话语权暗中较劲,还是在表演给天皇和其他贵族看,实则暗度陈仓,又或者真就单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一个看另一个不顺眼。
要说之前还有点想法,丈量完地下的土地,她就歇了一半,见完右大臣,又歇了四分之一,和某少将跟治部少丞喝完茶之后……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总之,她并不关心朝堂那些圈圈绕绕的事情,只是对穿越而来的年轻人们,多少有点关心,虽不至于当做是同乡,也算是有些穿越前辈看后辈的感觉。
强大又不近人情,实则有点呆呆的小人偶,也算是她关心名单中的一员吧。
毕竟上周目,她也用过类似的壳子,勉强算是AI一号机和二号机的关系……
但是,现实就是,她被委婉地劝退了。
因为她目前的身份,以及无法解释缘由的行为。
客观的身份问题,不以个人的意志转移,哪怕她知道自己这是出于善意。
换位思考一下,世上虽然存在着无私奉献的人,可如果真碰上没有任何利益关系,还上赶着帮忙的人,少不得也会警惕一下。
这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绝望境地。
当然,其他人可以不管,关键是,在众人的严防死守下,她根本接触不到那位神子。
也无从得知对方的想法。
至于剩下的两个少年……勇气可嘉,魄力不足,沈沫都能想象得到,和这两人接触会是什么场景了。
别看那两人是身强力壮的一方,沈沫反倒觉得,实则占据主导的,是那位未曾接触的少女也说不定。
至少,当那位异界而来的少女想要留下,肩负神子的重任时,哪怕是固执倔强的少年,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在混乱陌生的异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做出自己的决定,无论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天真愚蠢,在这过程中如何跌跌撞撞,遍体鳞伤,经历迷茫软弱,沮丧悲伤,却也坚持了下来。
沈沫觉得,不应该仅仅将她看作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一个侥幸获得了世界偏爱的少女,说到底,这是偏爱,还是惩罚也难说。
回想起短短两次见面,少女就遭了那么多罪,少不得之后会怎样受苦受难,沈沫忍不住吐槽,这年头的动漫,没几部是不虐主的,别又是那种要靠主角不断受伤濒死来推动剧情的套路。
还有鬼王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说他想要掌控神子的力量,对方又经常下毒手伤害年轻人,一点没有怀柔拉拢的意思。要说对方想要斩草除根,又时不时暧昧一下,说什么“到我这里来”这种油腻的话。
……别是想pua人家小女孩吧。
沈沫摇了摇头,再次走出左大臣府邸,天上的月亮已然有点黯淡下来,她扭了扭有些劳累的脖子。
得,修行是继续不下去了,也是时候该动动筋骨。
比如说……
抄了某金毛的老窝。
*
“现在可以说了吧。”目送急切要找到咒器的几人离开,始终游离在外的橘友雅收回视线,折扇抵着下颌,散漫道,“难道伊藤桑说的都是敷衍之词?”
橘友雅不那样认为。
但凡有些野心抱负的人,都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他初初听到的时候,都忍不住感到沮丧挫败,觉得人生无望呢。
“我不确定。”藤原鹰通摇了摇头,他语气温和,眼神却是冷静,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地陈述道,“官员中颇受欢迎的白拍子消失了。”
橘友雅调笑道,“哦?你何时喜欢上乐舞了?还是说,美色更醉人?”
藤原鹰通不为所动,沉着冷静道,“她以高傲的性情,妙曼的舞姿闻名,自称是落魄贵族之后,家道中落,得到了多个大臣的怜惜追逐,其中还包括一些曾经出言不逊、甚至诋毁过她的大人们。”
“见到她之后,他们无一不换了态度,对其称颂有加,痴迷于此。”
“哦?听起来是位魅力十足的女性,若有机会,我也想见见了。”橘友雅打开了扇子,轻轻晃着,脸上的调笑却是淡了,眼里透着几分慎重之意。
“听闻有上官想要邀请她来寮中献舞,但是,就在这两天,她销声匿迹了。”
“更重要的是,曾经迷恋追捧过她的大人们,在对方消失的这两天里,竟都大病了一场,有些人矢口否认对她的痴迷,甚至有人说那人是妖怪变的。”
藤原鹰通看到友人慢慢坐直了身体,便就知道他明白其中的蹊跷了,他继续道,“我翻阅了户部的档案……”
说着,藤原鹰通抬眼,便就和神情严肃的友人对上了眼。
“查无此人。”
官寮和内庭就隔着宫墙,相距不远。
橘友雅腾地站了起来,自从神子现世以来,受天皇陛下和摄政大人所托,他几乎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了神子身上。
他本以为,鬼族的目标应当是神子,这些天来,频繁出现的鬼王,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但如果说,他们的目标,是天皇陛下呢?
橘友雅暗自思索。
若天皇陛下出事,谁会得利?
对鬼而言,除了泄愤,引起短暂的混乱之外,毫无益处。
甚至,本还消极退让的贵族们,或许会因为危及自身的恐惧和愤怒,团结起来,和鬼族展开不死不休的争斗。
更直白地说,谁会希望京乱起来?若是天皇陛下出事,谁,又会是下一任天皇?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了。
橘友雅脸色沉静。
在前些日子的飞樱事件中,阴险狡诈的鬼王提前布置,将他们隔绝开来,在结界里大开杀戒,若非神子力揽狂澜,京恐怕就要因此遭受劫难。
当时,本是在外京佛寺修行的伊藤平之,却是突兀地出现在结界中,虽然对方辩说是修行。
修行……
“两天。”橘友雅眉头微皱,正是伊藤借故修行的时间。
“千日回峰行……”他呢喃自语,路线几乎含括整个京都。
实则是在勘察皇宫附近的环境吗?
莫非。橘友雅回想起僧人从右大臣家中出来的场景,他双眼微眯。
这也是右大臣计划中的一环?
深入内庭,结交大臣,却又身份不明的白拍子突然撤走,伊藤平之的行踪被他发现,故弄玄虚打消了他的怀疑,而恰好此时,神子不明原因被诅咒,陷入昏迷,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别院的主人,是依附右大臣的小官。”藤原鹰通神情复杂,“热衷礼佛,闲时经常到寺庙礼拜,这在内庭十分出名。”
仿佛有一条线,将种种巧合串联起来……
橘友雅玩笑般地说道,“那寺庙,该不会恰好是伊藤桑修行的地方吧。”
藤原鹰通沉默不语,橘友雅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
“……你这,怎么又被抓了?”
沈沫暗暗称奇。
半夜不睡觉,路上就会捡到大鸟。
之前转悠着想找鬼窝,没发现一点踪迹,反而碰着了意外的人。
上周目,某鸟也是中了招。
按照之前的规律,每周目都是平行世界,这都几年过去,照着祂们相遇时的情况,鵼应该早就因诅咒而亡。
没在京中听到类似的传闻,她还以为对方中途力竭,或者侥幸逃脱。
后者,她不认为鵼会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
所以……
这件事是必然发生的吗?哪怕迟了几年,也还是会被当工具人使。
沈沫轻啧,该死的鬼王净会找老实鸟薅。
长发披散的妖怪可不管活人是什么想法,陌生的气味刺激到了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赫赫!”
残存的理智彻底消失,面目狰狞的妖怪弓背龇牙,猛地扑了上来。
虎爪般的手照着铮亮的光头狠狠拍下,尖锐的利爪,在月夜下泛着冷光。
沈沫全然不惧,一个侧身,五指作爪,倏地抠住了野兽的肩膀,反手一摔。
勉强维持人形的身躯撞上了树干,眨眼间被绑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赫赫!”浑浊的双眼怒目而视,龇牙咧嘴,像是要把眼前人彻底撕碎。
长痛不如短痛。
沈沫也没耽搁,一手按住理智全无的老友头颅,一手抓住针样的诅咒。
尖锐冰冷的长针,长至小臂,齐刷刷地透体而出,生生将美丽的鸟妖,扎成了刺猬。
沈沫五指收拢,嘴里念着佛经。
嘈杂的声音涌入耳际,被杀戮驱使的鵼一颤,眼里红光明灭,他剧烈挣扎着,嘴里发出更恐怖的叫声,“吼……”
沈沫觉得自己就像给大猫洗澡的铲屎官,好几次差点没摁住。
终于,鵼浑身的诅咒被清除,狰狞的面容褪去,恢复了孤高冷傲的模样。
沈沫这才取下了防止对方咬舌的法器。
“呼呼。”耗尽了大半体力,身形挺拔的青年低垂着头,呼吸急促,他胸膛起伏,神色变化,似乎有些难以接受自己先前癫狂的行径。
“你是谁?”
沙哑的声音带着冷漠和戒备,稍显粗糙的白发遮挡了他的侧脸,看起来状态不佳。
“路过的僧侣……”
“和鬼王有仇。”沈沫想了想,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也无所谓更极端一点。
不如……
“咱们组个复仇者联盟?”
刚恢复神志的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