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神树祭会,祈望圣规,严妄领英庄全村上下,献于圣前。吾将以九十婴灵为引,献奉圣母之躯,愿圣婴显灵,保我英庄昌盛永生,圣婴福泽英里。”
伴随着严老的一声巨吼,祠堂的上方,顶楼处发出三道沉响的钟声。
“噹——噹——噹——”
严老带领着一众村民冲着祭台的方向,伏地深深地叩拜了三下,在仰头看到祭台上方的香烟完全围着祭台上的男婴环绕的时候,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宽心的笑。
“礼成!”
伴随着一声铿锵有力的高呼,严老从地上缓缓站起,在转身朝向身后的众人时,伸手扶起坐在一旁面色痛苦的月英。
跪趴在地上的众人此起彼伏地冲着严老与月英不断叩拜,嘴里默默念着乞求的字眼,直到严老将月英扶到祭台的面前,让她横躺在祭台前的红色棉被上时,所有人才停下叩拜的动作,纷纷抬头看向严老,与那躺在地上发出痛苦呻.吟的月英。
站在一旁的林叔走到祭台前,双手捧起祭台上的小木台,连同男婴一起捧到严老的面前,双膝跪地。
小木台上的男婴在被捧到月英身边的时候,竟伸手触向月英的肚子。
“啊——”
当男婴的指尖触到月英肚子的瞬间,那巨大的孕肚上也立刻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掌印,像在回应一般。与此同时,躺在地上的月英也发出一阵痛苦的大叫,身下开始哗哗流出羊水。
严老大喜,从旁边的地上抽出一把长刀,在抬手的同时,嘴里大喊着:“婴灵拥护圣婴,圣规终将降临,佑我英庄繁荣长生!”
严老话音刚落,祠庙内翘首以盼的众人脸色瞬间一喜,一边跟着高喊“圣规降临,佑我英庄!”,一边朝着严老不断叩拜。
就在严老举着长刀的右手准备落向面前的男婴时,就听到祠庙的大门突然传来“碰”地一声巨响。
就见,祠庙的大门口浓烟四起,木门被炸得稀巴烂,部分四飞的木屑扎到距离木门最近的村民身上,引得村民怪叫连连。
大家惊作一团,直到浓烟散去,才看清,在那祠庙的门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温时朵。
严老面色一滞,慢慢放下举着长刀的右手,看向温时朵的眸光又沉又冷:“你终于出现了。”
温时朵冷笑一声,脚下向前踏了一步,“我可是要取你狗命去祭奠那些被你残害的冤魂们,怎么能不出现。”
温时朵的话令祠庙内的众人脸色皆变,严老的脸上更是冰冷如霜。他眸光阴冷炽寒,在抬手指向温时朵的刹那,厉声大吼:“毁坏祠庙建筑,杀无赦!”
顷刻间,那跪在地上的人群里瞬间站起数十个男人,每个人的眼中都含着强烈的恨意和杀气。
温时朵看着,丝毫不惧,大叫了一声“灵”后,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她的身后蹿出,稳稳地落在她的脚边。
刹那,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众人在看到温时朵身边的黑雾后,面色巨变,胆小的更是直接瘫软在地,不顾一切地向身后的祠堂退去。
温时朵瞧着那一庭院气焰瞬熄的众人,心底划过一抹冷笑,清亮的黑眸微微一挑,充满玩味地睨看严老:“有本事就自己来,让别人来送死算什么领袖。”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严老,有人似被说动,悄悄地从前方退到了人群之中。
严老一言不发,眼睛死死地盯着温时朵,眼神阴鸷骇人。片刻后,他高声一喝:“别怕,只要将她抓进来,「它」就奈何不了我们!”
话虽如此,却没有人敢上前。
温时朵唇角微微一翘,眼底尽是嘲讽:“你这村长,也不过如此。”
严老面色阴郁,“只要谁能将她抓进来,在接下来的七天,都可以得到半份英肉!”
充满诱惑的条件,果然令退缩的人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但又惧于黑雾的残暴,半天没有站出一个人来。就在严老准备加大筹码的时候,角落,一个胖高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满脸横肉,整个人又高又壮,看起来既魁梧又凶悍。他朝着严老微微一抱拳,随即转身冲向门口。
祠庙内一片死寂,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每个人的眼里都带着一种嗜血的期盼望着那朝着温时朵跑去的胖高男人。
男人看似笨拙,但动作却异常的敏捷,不过转眼间,人就已经跑到了门口,在他的左脚踏上那碎了一地的门槛时,大门处突然扬起一道风浪,砂砾碎石漫天飞舞,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得眯起。
就听门口一道“哇啊——”声诈响,紧接着,传来一声“咚”的巨响,风浪中,一个巨大的人影重重地落下。前一秒还威武生猛的男人,此刻毫无声息,一双眼睛空洞的大睁着,没有了眼球,只剩下两个可怕的血窟窿,脸上布满了细长的爪痕。
祠庙内的众人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吓坏,惊叫声四起,胆小的女人直接挤作一团,根本不敢看那高胖男人可怕的尸体。
严老勃然大怒,刚准备发作,旁边的林叔急忙上前,在他耳边低声提醒:“严老,月英快不行了。”
严老立刻朝地上一看,只见月英身下的红色棉被已经被她的羊水染湿大半,脸上的表情更是痛苦不堪,肚子上的掌印和脚印也愈发明显,肚子里的圣婴看起来随时都要破肚而出。
严老眼眸眯起,决定不再理会温时朵。他再次高举起手里的长刀,朝着混乱的人群一喝:“不要管她!有圣规的保护,她与那怪物根本进不来,我们只要继续神树祭会,在圣婴降临后,有圣婴庇护,就可以将她处决!”
乱做一团的众人在听到严老的话后,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虽还是惊恐万分,但纷纷爬了起来,重新跪倒在地,一边朝着严老的方向坐着叩拜的姿势,一边颤声高呼。
温时朵疾声厉色:“你们这群蠢货,到底还要犯蠢到什么时候?”
跪拜的众人动作一滞,有人偷偷侧过脑袋看向温时朵,就见温时朵伫立在门口,那张乖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随风飞扬的长发下,那双清亮的眸子泛着深不可测的冷锐,像看着可悲的蝼蚁一般,看着祠庙内的众人。
严老手里的动作也跟着停下,视线淡淡地扫向门口,在看到温时朵的刹那,又变得冰冷如刀。
温时朵却视若无睹,从身后拿出那本「婴庄·规则书」,严词厉色:“什么圣规,什么昌盛永生,都不过是严老哄骗你们的手段罢了,睁开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们的先祖曾经生活在怎么样的一片土地上。英庄的目的,从始至终不是永生,也不是为了一己私利的助纣为虐,是依靠自己的双手,以全村共同的力量,建立一个积极向上的英庄,而不是依靠所谓的规则,建立一个永生的活地狱!你们难道真的忘记,曾经的老村长是如何一步一步将你们带出黑暗的吗?”
“你个外乡人懂什么?”
“就是,你根本不懂曾经的我们经历了什么!还建立积极向上的英庄,简直扯淡,没有严老,我们都只是被「神」抛弃的可怜虫罢了!”
“你以为拿一本破书就可以蒙蔽我们了吗?我们可不是三岁小孩!更不会被你轻易蛊惑!”
温时朵话音刚落,就立刻遭到村民的反驳,但角落处,却响起一道不一样的声音。
“那书……那书不是英庄世世代代只有村长才有资格保存的「规则书」吗?我以前在老村长那里见过,怎么,怎么会落在你的手里?”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看着温时朵手里的牛皮书,表情震惊。
其他人听到男人的话后,原本坚定的脸上不由露出诧异之色,纷纷转头看向站在祠堂内的严老。
他们中的人,只有少部分年纪稍长的村民曾见过「规则书」,也因此知道英庄那段已经消失的“光明”历史,但绝大多数年轻人自出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极寒期,不仅不知道有一本记载着英庄所有历史的「规则书」,甚至对老村长的感情也没有那么的深刻,只在乎上位者是否可以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更轻松。
“怎么,就因为一本破书,你们就要怀疑我了?”严老面色冰冷,浑身散发着一股瘆人的寒意,“在我管理英庄的这些年里,你们的日子不好吗?”
“好吗?”温时朵厉声打断,“害怕被自己冤死的骨肉「婴灵」报复,苟延残喘的活在「规则」的限制下,将所谓的‘好日子’建立在女人,和自己骨肉的牺牲下,这叫好日子?”
温时朵唇角一抿,气场强大骇人,“如果没有了女人,如果女人生不出孩子,你们还能得到什么?拥有什么?想想赵三汉和桃花夫妻俩的下场吧,如果他真的为你们好,在你们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就应该想尽办法的去帮助你们,而不是直接放弃,看着你们去死!”
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也无法回答,入目的只有男人们麻木的表情,和角落中一些女人低弱的哭泣。
严老目光一沉,在庙内扫了一圈后,眉头微微一皱:“牺牲总是难免的,所有的美好,都是建立在最初的牺牲之下。只要你们和我好好配合,不断扩大和获得「愿力」,总有一天,当我们拥有足够强大的「愿力」后,不仅不用再有任何的牺牲,自给自足地获得英肉,还可以依靠强大的「愿力」,让那些因为此刻的牺牲而逝去的骨肉,一一复活。”
“放屁!”温时朵骤然大怒,“收起你那套洗脑的骗人言论吧,你们这些蠢货,真以为做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后,上天还会给予你们所谓的「回报」吗?什么英肉,什么复活,如果真的有用,这么多年,你们至于连个灵智生物都种不出来吗?不是只要「愿力」足够强大,就能满足你们所有的愿望吗?那何以所谓的英肉,只能通过残害我们这些外乡人才能得到?每个人获得的英果,都不过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蔬果?”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反驳。
“面对现实吧,这就是欺骗,更是你们的诅咒!”温时朵的眼底浮起一抹猩红,“是你们杀害曾经与你们意见不同的同胞,像种猪一样的凌虐外乡人,戕害自己骨肉的诅咒!你们以为只要像鸵鸟一样将这些事全部埋进土里,就能当做没事一样吗?简直可笑!不管是再过一百年,还是五百年,你们永远都只会沉沦在这无尽诅咒的漩涡中!而严老,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用美好的谎言,用你们的牺牲,来满足他的私欲!”
沉默的人群里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人们坚信不疑的脸上开始出现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