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仲华在排时间,他在衙门里仔仔细细排好了行程,打算半个月之后出发去东叶县去寻他那未曾谋面的大哥。他老爹在忙碌着,安康带着虎子又蹿去了下洼村。
邱源家正在晒麦子。邱山端着个小碗板板正正地坐在小凳子上,时不时地从碗里捏出个黄色的东西塞进嘴里。安康在院子外探头,捡了个小石子,控制着力道从篱笆上扔进去。小石子滚噜咕噜地滚到邱山的面前。“哥哥?”
“你哥呢?”
邱山抱着碗跑过来开门,安康瞧见碗里是一个个炸过的虫子。他有些犯恶心地退开一步,“小山,你这咋吃虫子呢?”
虎子凑过去从邱山的碗里捏起一个虫子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下去。安康直接后退了两步,“你两咋这么恶心。”
“少爷,这东西香着呢。”说话间,虎子又从邱山的碗里捏起一个虫子,他凑近给安康看,“这是知了猴。是还没爬上树的知了。炸着吃最香了。少爷你尝尝看。”
安康还是嫌弃地摇摇头,他可不想吃这玩意儿。他站在两步远的地方问邱山,“你哥呢?”
“去赵哥哥家耍了。赵哥哥家的大狗下了一窝小狗。”邱山用手比划出一小段距离,“那小狗一点点大。”他顺手把碗放在院门边的石头上,“哥哥,我领你去看吧。”
安康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当即就跟着邱山去了。在村子里往前走过两户人家,再拐上左边的小道,第二家就是赵家。赵家俢了半人高的土墙,院子门大敞开。邱山一路小跑着进院子,边跑边喊“哥,哥,上回那个哥哥又来了。”
“什么上回的哥哥?”邱源正蹲在那看狗崽呢。
“我呀。”安康此时也进门了,一眼就瞧见躺在屋檐下的大狗,肚皮下还有排着一排吸奶的小狗。
赵秦转头,惊喜道,“安康?”
“原来小山口中的赵家哥哥就是你呀。”安康凑过去,瞧见那几条吸奶的小狗眼睛都还没睁开,只是凭着本能在哪吮吸。五只小狗,颜色不一。有灰色,有白色,还有三条是花的。安康试探性地伸出手想摸摸小狗,那原本躺在地上的大狗警惕地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赵秦拍拍大狗的头,安抚道,“大花,躺好。”那大狗果然听话地躺了回去。赵秦抓起那只灰色的小狗。小狗嘴边一圈奶渍地嗷嗷叫着。许是因为拿小狗的是主人,大花这次安稳地躺在地上,没有任何表示。赵秦捏着小灰狗的尾巴给安康看,他道“这种尾巴尖是白色的,要拿绳子把尾巴尖白色这一块扎起来,等长大再把这点切掉。”
安康一脸懵逼地听着赵秦的说法,“为什么?这小灰狗长得挺好看的呀。”
赵秦把小灰狗放回大狗的肚子下,没睁眼的小狗寻着奶味自发地找到吸奶的地方。赵秦道,“好像是有什么说法。家里要是有白尾巴尖的狗都是这样做的的。”“邱源,你挑好没。挑好了我就得和我娘说,省的她再许给别人。”
邱源指着小灰狗旁的花狗道,“我就要脑袋上带花的这个。”
“我能不能也要一条。”安康也馋,他还没养过小狗呢。
“那你挑吧。”赵秦很大方,“过一个月小狗断奶就能领回家了。”他家养一条狗就行了。每年的狗崽都是送人的。
安康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又和虎子商量了下,最后选了个个头最小的小花狗。那小花狗和邱源选的那条花色不一样,它花的地方偏橘色,在屁股一边有一坨杂毛。安康当机立断地拍板,他的狗就叫花花,花花还是条公的。邱源嘲笑安康是个起名废,怎么一条小公狗叫花花,这明明该是小母狗的名字。安康不服气道,“我听听你能起出什么好名字。”
邱源思索片刻,便道,“我家的狗叫哮天犬。”
“哮天犬?难不成你要做二郎神?”安康噗呲一笑,“神话里的哮天犬是黑狗吧?你这一个白里带花的狗叫什么哮天犬。”
“花的狗怎么不能叫哮天犬了?”两人就哮天犬的毛色展开了讨论,没一会儿的,一旁的赵秦和虎子也加入了激烈的讨论。唾沫横飞地讨论了半下午,赵秦这个书呆子甚至还引经据典地说了一段,最后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那吃完奶,头上顶着花,趴在一边晒着太阳睡大觉的小花狗还是叫了哮天犬。
得了只小狗,安康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突然想起来什么,安康一拍头,“咱们得给花花搭个狗窝。不然我那院子里也没狗睡的地方。”
“少爷若是想要,徐某明儿就差人送一个到府上。”冷不丁有人插了一句话,安康和虎子吓了一跳,两人齐齐回头,发现是布庄的徐掌柜。
“徐掌柜。”这徐掌柜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听虎子说他还未成亲。
徐立恭敬地给安康行了一礼,他道,“少爷,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安康有些怀疑地看着这个格外年轻的掌柜,心里怎么寻思也不明白,一个布庄的掌柜的怎么会有和一个整天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有借一步说的话。他疑惑地跟着徐立去了不远处的布庄。布庄的后堂屋子里,一群小绣娘一人一个绣架正在低头绣花。有人飞速地抬头瞧一眼,见掌柜的带了一年轻的公子哥,心里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再张望了。
“徐掌柜的?”安康不明所以,徐立带他见这些绣娘做什么?难不成他娘还指望他学绣花?
“家里的产业,少爷怕是没怎么见过吧。”
安康疑惑地望向他,完全不知道这姓徐的想要做什么。
徐立领着安康去了后院南边的屋子,这才说了他找上安康的意图。“徐某人瞧上了少爷的东西,不知少爷能否赐教?”
“什么东西?”他能让人瞧上大概只有他的家室和他的脸了,但这两样也不是赐教能教的呀。老天爷赏饭吃。
徐立也不啰嗦,直白道,“前些天少爷在布庄门口找绣娘装扮小花车,当时徐某就察觉到围观的女人里大多眼带羡慕。当日少爷送给老夫人的小花车,第二日就有人上门到我这打听了,是否能定制一辆那样的花车。我想趁着少爷的风头,做一把生意。”徐立说到最后,眼里简直放光了。对于生意人来说,发现商机和利润是让他们痴迷的事情,就像一个书呆子拿到了一本孤本。
安康思索片刻,他道,“若是徐掌柜想要做这门生意,我还有个主意。花的包装除了有花车,还可以有轻纱包装的。那花也不需要多,几支包成一束,小姑娘抱着不费力气就是了。”安康看到徐掌柜的时不时点下头,很认真的样子,又说道,“不知道若是假花好卖不好卖。若是有手艺,便可用轻纱团成花的样子,不论是包成花束还是插在花瓶里,都是好看的。我,我从书上看到过,用一种绒线和极细的铜丝能做成绒花。那种绒花做出来也是漂亮极了。花做的小些便可粘到簪子上,若是做了大花,也是可以插花瓶的。”
“哦?”徐立颇感兴趣,“少爷可还记得是从哪本书上看到过的?”
安康挠挠头道,“老早以前看的,记不得是哪本书了。”古代的繁体字他认的都费劲,能读什么书。不过是个幌子。以前他看到一些科普节目,有科普古人手艺的,里面就有讲绒花的制作过程。
徐立叹了口气,少爷什么也不记得,说了等于白说。
“徐掌柜,我可以试一试。”大体步骤他还记得,“不过我需要细铜丝,非常细的铜丝。各种颜色的绣线,鬃毛梳。最好是我来说,小绣娘来做。我的手,嘿嘿,粗糙的很,没小绣娘那般细致。”
“少爷。”徐掌柜现在看安康怎么看怎么好。他以前听别人说自家的少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爬字能气的夫子把胡子抓掉。经过这两件事,他发现自家少爷并不是外面传言的那样不学无术。想来也是看过不少书,懂的不少东西的。不然怎么能知道这些。他激动道,“少爷大可一试。徐某一定准备好材料。”
打这天起,安康一早便带着虎子扎进布庄的后堂。整天研究滚绒、打尖、传花、粘花。徐立在布庄后堂另寻了间屋子,找的都是签了死契的绣娘,任由安康差遣。
把各种颜色的绣线按照需要排列扎在一根木棍上,再把每根绣线都劈开,最后用毛刷将劈开的线梳平整。梳的时候要是遇上打结了,可以沾些水慢慢梳理。安康就没这种耐心,打结的线他直接一剪刀咔嚓。布庄的小绣娘们像是天生吃这碗饭的,那耐心是十足十的。梳完线后,取一根细铜丝对折,上下夹住绒丝,再把分开的两根铜线捻在一起。用剪刀剪下适量的绒段,手捏住铜丝两端反复搓捻,直到形成完整的绒条。光是滚绒这一项,布庄的绣娘就练了两天。这才能进行第二步,打尖。打尖这得看个人发挥了,用剪刀对绒条进行加工。传花需要将打尖好的绒条配置成立体的绒花。最后的粘花是用线将做好的花缠在各种器物上,比如簪子的尾部。
不再往下洼村跑了,花花也丢到了脑后。吃了早饭,安康就和虎子去了布庄,直到晚饭前才回家。安奶奶不满安康整天跑去布庄后堂和小绣娘们混在一起,便叫了卫氏问话。“我听说,康儿最近常去布庄。不去买布,他去布庄干什么?”
卫氏给安奶奶敬了茶,回道,“前些日子,布庄的掌柜和儿媳说过这事。康儿替爹给娘送了一车花。”老太太听到这,脸稍微红了红,“那花怎么了。”
“布庄的掌柜说,那天以后,不少人去打听想要定做那花车。康儿后来想到了个做花的法子,那掌柜的就请他去研究。”
安奶奶正色道,“一个男孩家整天和这些花打交道成什么了。该是多读书才是。”转念一想到自家孙儿的课业,老妇人立马住了嘴。却又忍不住道,“他这个年纪得好好看着,一个不留意就容易学坏。你这个做母亲的得上点心。”
卫氏忙低眉顺眼地应道,“儿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