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沅瑞把刚才在外面偶遇小笙的事儿在主子面前一提,衣裳半敞的韩誊放下曲起的长腿,目光半晗。
声线懒懒的:“她在这儿?”
沅瑞:“和营缮书院的同窗一起来的,就在咱们雅阁外面,这会儿已经走了。”
“她怎么没进来。”韩誊不快道。
沅瑞:“………”
“这个小没良心的,亏爷还惦念她。”
“不怪小笙,那会儿您不方便。”沅瑞轻声细语回禀,生怕一不小心又点了他的火。
“她分明就是记恨本公子那日拆穿她。”
“小东西,以为有阿臻罩着我就不敢动了是吧。”
“嗤。”
沅瑞:“…………”
应该是陈小笙不好意思进来打招呼吧。
韩誊向来桀骜不拘,性格又些许乖张。第二次见陈小笙那日他是没有恶意的,不过是说话没些分寸,只当她是男孩儿,说要她回去作书童。
谁知陈小笙低着头不说话。
这种沉默式的拒绝深深伤害了韩誊的自尊心,他俯视质问她,你是不是自许清高只看宁王,所以瞧不上本公子?
支支吾吾,一点男子气魄都没有,活像一姑娘。
韩誊讽刺完她,又推了她一把。陈小笙微微抬起头,脸腮通红。那时韩誊才后知后觉,她本来就一姑娘,还是个被自己瞧光的姑娘。
申时。
邱一山在酒馆猜拳,周泽他们叫了几个佐酒女郎作陪。
屋子光线明亮,四周角落分别点了两盏宫灯,透过新插的红玉子,格调很高。陈小笙默默坐在邱一山身边吃菜,又添了一碗饭,席间未置一词。
邱一山瞧小笙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也属无奈。毕竟,小金鸟儿文绉绉,骨子里有股呆板,不勉强了。
宋明和赵史互相递了一个眼神,周泽等人便心照不宣。
故意将身边的女郎往陈小笙腿上推:“伺候好他,自有你们的好处。”
陈小笙端饭碗的双臂微微一抖,险些洒汤。
小猫儿声线腻腻的,带着江南女子的柔情:“奴家省得。”纤长的手指轻刮陈小笙大腿内侧,“陈少爷,您吃饱了吗。”
陈小笙咽下嘴中食物,将碗筷平稳放于桌上。尽管动作行云流水,极显镇静。可她发烫的耳廓微微泛红最后竟然通红起来。
邱一山想出手制止,却被右手边的宋明束住了手脚。
“别动,看看他出丑。”
陈小笙将腿上那只不安分的手拿起来,从袖中拿出一颗拇指大的银子:“给你吧。”
小猫儿一愣。
他什么意思,还没开始就被推开,难道是自己服侍不够好?
陈小笙将银子放在她的掌心中,呆板又认真解释:“我不喜欢姐姐这样。”
“什么?”小猫儿一脸诧异。
邱一山:“…………”
宋明周泽等人更是目瞪口呆。
陈小笙轻咳一声,“我不太习惯。”
“哈哈。”宋明尬笑两声,朝那只小猫儿招招手,“过来本少爷这边。”
陈小笙耳廓的粉红才渐渐褪去,低头继续安静吃饭,不参与其中。
周泽将腿从桌炕下边伸过去,踢踢邱一山,眼神提醒:你要小心陈小笙,他可不喜欢姐姐,可能喜欢你这样的哥哥。
邱一山回给他一个别瞎说的警告。
周泽吐吐舌头,心想,你遭殃关我屁事啊,懒得管你了。
饭后自然少不了娱乐节目,不过好在他们都不大未曾行过火之事。否则陈小笙怎么煎熬得下去。
轮日落下,夜幕降临。大松街通街明亮,每家作坊都亮起红彤彤的宫灯。格外灿烂,如人间的烟花银河。
街上人来人往,男人们流行大步,女人们纨扇掩面。
一片灿盛。
陈小笙扶栏远眺,邱一山从后头拍拍她的肩膀。“生气啦?”他头探出些许,去看陈小笙的表情。
眼睛不大,瞳仁却很漆黑,紧抿的唇小巧又樱红,身子骨嘛,是越看越柔弱。
陈小笙弯唇:“没有。”她很少不高兴。
“既然没有那就进来玩啊,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可又要回那个牢笼里咯,且珍惜。”
“玩什么?”陈小笙在外面听里头觥筹碰撞,丝竹声此起彼伏,觉得闷得慌。
邱一山一笑:“你得进来才知道。”
原来是文字游戏。
就是咬文嚼字,抠字眼儿的那种,玩了两把,陈小笙输得很惨,被罚了三杯酒,这里的酒比现代的淡些,陈小笙勉强喝了一杯,嗓子辣的喘不过气来。
之前受过陈小笙恩惠的小猫儿自告奋勇,替小笙喝了剩下的两杯。此举将周围气氛调高。周泽他们转移目标,纷纷向女郎们转战。
陈小笙胸腔和喉道都极其不适应,借此机会,单手扇风偷偷出来屋子,去外边寻找净室,洗把脸。
酒馆是环形结构,在二楼转了一圈她都没找到净室,脑子晕乎乎的,打起精神往三楼去看看。
刚踏上去,正撞见韩誊从其中一间出来,左拥右抱,看见她的表情淡淡的。
“小笙?”沅瑞又是一阵欣喜,“你怎么又在这里。”
今天黄历真是太巧。
陈小笙不知道自己喝酒上头,这会眼睛通红,眼角干涩,看人要辨识一会儿才能认出。她扶着护栏,微微喘息,整理思绪:“我……同仁们带我来的。”
韩誊就那么面无表情盯着她,沅瑞终于察觉主子的心情不对,连忙腾出地方,好让韩誊能直视陈小笙。
陈小笙拱手作揖:“世孙公子好。”
在温暖的雅间,韩誊歪在榻上用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给她扇风,懒洋洋问:“你喝了多少,迷糊成这样。”
陈小笙捧着碗喝醒酒汤,额头上敷着冰块,声音小小的回:“一角杯。”
“嗤,没出息。”韩誊又嘲笑她。
陈小笙默默叹口气。她虽然和韩誊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已经习惯他口是心非的嘲讽,韩誊是侯门世孙公子,有脾气很正常,她不能和他计较,也计较不起,便低头默默喝汤不说话。
“多谢款待,我喝饱了。”陈小笙放下汤碗,乖巧坐在榻边,准备说下一句,那我走了。
韩誊收起扇子,以柄挑起她的小下巴,玩味道:“去营缮书院半日竟变得如此有礼,可见那地方果真端正品行。”
那日,陈小笙说韩誊是色狼的话,他可都还记得。
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一张嘴,竟趁他不防备,直面说他是色狼,眉毛拧成麻花,好像韩誊把她怎么着了。
气死他了。
扇柄硌得陈小笙下巴微疼,她摆摆头,身子不着痕迹往后退:“我不知道那句话很严重,以后自是不说了。”
“不。”韩誊也不着痕迹靠近,喷出的气息微带竹酒味道。
“你得说,本公子喜欢听,而且。”他得寸进尺,将整个胸膛都贴着陈小笙骨瘦的胳膊,“我就是色狼。”
陈小笙目不斜视盯着眼下的汤碗,睫毛弯弯,投下一层扇影。韩誊忍不住亲了她一口。心满意足哈哈大笑。
陈小笙抬手擦擦脸上的吻痕:“你心术不正。”
韩誊似笑非笑,嗯,本公子就是啊。
说完,心里忽然对她有些许愧疚。
——
回想月初,她初来乍到,韩誊不小心瞧光了她的身子……其实绝非韩誊的错,那是个意外。
反正她前后一样平整,其实也没啥看头。
不过,这事儿她自己还不知道。
韩誊不愿白占人便宜,自然给予补偿。
“陈小笙,你来做我书童,我教你学那些东西。”韩誊冲着她的背影喊,形式主义的挽回。
陈小笙在门口顿住脚,回头看了他一眼。韩誊得意地等着,似乎在等她说好。陈小笙眼眸加深,欲言又止,大约是趁着酒劲上头,最后说出哽在喉咙的那句话:“韩誊,你真的很讨厌!”
韩誊怔在远处,搭在膝上的手臂不觉滑下腿侧。
身边的沅瑞喊了他两声他才回神。
沅瑞此时哪儿敢瞎说,只宽慰小笙是害羞了。
害羞?她是害羞吗!
胆儿肥了!敢当面冲他嚷嚷,看来自己真的对她太好!
韩誊被气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