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不是没听过韩誊的名声,浑起来能上天入地,大半个京都的贵胄公子哥都是他的好兄弟,其他小部分是在他跟前排不上号的小人物。
韩誊百忙之中还能屈尊降贵来戊字堂找新鲜,实在有趣。
傅嘉兴静等韩誊的态度,若是投其所好安稳住这个混世魔王,他自己也能顺心点。
韩誊似笑非笑的扯扯嘴角,扔开手里把玩的玉佩穗子站起身。傅嘉兴自是站起来,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谁知韩誊抬腿就是一脚径直踹在他的腰腹。
“子健!”周孜墨和许轩根本想到柏公子会给傅嘉兴突然一脚。太诧异了,却也不敢造次。
傅嘉兴吃痛的连连后退,脸上戾气骤然燃起。
纵然自己不是皇贵,但父亲却是先帝爷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老爹大字不识一个,否则早就位列朝臣自己也是名正言顺的官贵。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当今圣上亲封。
韩誊这一脚,踢得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傅嘉兴不甘的直勾勾盯着韩誊。
韩誊转转扇柄:“你太吵了。”
周遭此刻安静得无以复加。
韩誊以扇柄将陈小笙挡回来用胳膊拐在自己的手肘处,一字一句道:“这人,就是我欺负剩下的,你也不能动。明白?”
傅嘉兴看了看默不作声的陈小笙,复而抬高视线看向韩誊。
旁边的邱一山都看岔了。心里想,原来闷葫芦学酥背景这么大,还以为真像他自己说得和韩誊不相熟。
这挺熟的嘛,都成自家人了。只有老子能欺负别人不能碰的主仆兄弟情挺和谐的啊。
邱一山摇摇头。
还没等傅嘉兴开口说话,韩誊直接又来了第二脚,这次,直接将傅嘉兴踢翻在地上。可连个惊呼声都没听见。
周遭的人都像聋了瞎了一般木桩杵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傅嘉兴痛得爬都爬不起。
韩誊走过去将人踩在地上:“张中全没告诉你这人是宁王府出来的?”
“咳咳——”傅嘉兴胸口沉闷,此刻又被韩誊收拾的狼狈不堪,闻言才如梦中惊醒。
陈小笙是张中全的侄子,再不济的白弱鸡也是宁王府的下奴。那是韩誊的表叔府邸。
打狗看主人。
韩誊是觉着被伤了颜面,这要弄死自己呢。傅嘉兴此时刚不过韩誊,自然服软:“柏公子,我错了。您高抬贵手,留着我日后孝犬马之劳。”
他是个极会圆场的小人,从不硬碰硬,只会将这些仇恨都一点一点记住,来日一并算账。再高的权贵也有落马的时候,咱们走着瞧!
韩誊冷笑,脚掌在傅嘉兴的衣服面料上蹭了蹭:“你不配。”
周遭的人噤若寒蝉。陈小笙不敢得罪傅嘉兴,更不敢得罪韩誊,她也并不觉得委屈,只是肚子实在憋得慌,对韩誊拱了拱手:“柏公子,我想出恭。”声线很柔软,有些求人的味道。
韩誊转眼扫了陈小笙一眼,说了声:“弱鸡。”
这算是放行了吧。
陈小笙小心忖度,抬眸看了看韩誊的眼神,然后恭敬的默默退开,从后门出去了。
陈小笙站在园子里捂着肚子左顾右盼寻找茅房在哪儿。恰巧碰见林州抱着书册从远处过来。
陈小笙才来认得的人不多,但是记住了林州,可能是他和别的学子太不一样。他总是安静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沉默寡言,身形板正如肃下劲松。要么看书,要么写字,从来没见他和别的同仁开过小差,,和其他捣蛋鬼形成鲜明对比。所以陈小笙很容易记住他。
林州走过来,只是看了陈小笙一眼,然后自然的转移视线。
陈小笙站在原地还在到处看。
林州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转头对陈小笙指了指:“那边有干净的茅厕。”声线很柔和内敛。
陈小笙:“喏?”他怎么知道自己想出恭。
林州说完便不再多说一句转身往书屋去了。
陈小笙她是女孩儿,戊字堂又全是少年,在这里出恭着实不方便。所以最后陈小笙小跑回去寝宿去解决难为情。
洗完手出来,陈小笙低头整理学服有何不妥之处。抬眸却见寝院大门口乌泱泱进来一群人。看着装应当是哪家贵公子的家奴。陈小笙低眸不去看热闹,安分绕开他们从一侧出去。却听见后头传来大大小小的呵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游走在众人间,再三提醒他们别磕坏公子的爱物,否则摘了你们的脑袋也换不回。
陈小笙顿步稍稍回头,认出那人是沅瑞。
韩誊也住静德居?
陈小笙看他们搬东西要去的房间许是左手第四间……就在她的隔壁。陈小笙看清楚了,确实是在她的隔壁间。
她正看得愣神,一道温热气息在她耳廓边蔓延。她一惊,突兀回头。韩誊那张特邪的脸近在眼前。
“看什么呢。”韩誊似笑非笑盯着她。
陈小笙稍稍后仰几寸,笑回:“我隔壁许是来了新同仁。”
“哦,是谁啊。”韩誊负手也学她的样子故意瞧了瞧。
陈小笙低眸:“不知道。”
韩誊微怔,转眸骂她:“小骗子。”
陈小笙也未辩解,对于她来说实在不愿多和韩誊有过多交集。此人出身非凡不是她能交往得起。且说韩誊喜怒无常,凡事随心所欲,与她也不值得深交。她没有深谙人情世故,性格也有些木那呆板,从前就很话少,大多时候喜欢偏安一隅,对于韩誊这类人,她大概无力招架。
韩誊看了看她乖巧平静的神色,问:“怎么不说话?”
陈小笙微微仰脸:“说什么。”
韩誊眼神递了递房门的方向:“那是沅瑞你们认出来?亏得他还日日惦记你呢。”
陈小笙配合韩誊回头看一眼:“嗯,是他。”
韩誊似乎很喜欢和陈小笙说话,这种明知故问的无聊话题他也有心思要逗逗陈小笙。
“是了,本公子替你解围你拿什么谢我?”韩誊修长的上半身倚靠在旁边乘凉的柏树上,笑侧侧看着陈小笙。
她眼珠子机械似的动了动,半晌才张开嘴:“我没钱。”
韩誊嗤笑。带了些嘲讽:“我差你那点钱?”
陈小笙摇摇头。
韩誊有意无意低眸把玩自己腰带上的那吊玉佩穗子,像是忽然兴起,一把扯下来丢给陈小笙。
陈小笙身子不稳,下意识双手抱怀接住。
韩誊玩世不恭的嘴角上扬:“这玩意儿盛暑握手里凉意非凡,赏你耍耍。”
陈小笙捏了捏,很是透凉,她往脸上一挨,凉的她一机灵。
“呆样儿。”韩誊用扇柄敲了敲她的头。
陈小笙下意识脑袋往衣领里缩。韩誊命令似的恐吓:“不许动。”
陈小笙低眸不说话。韩誊高高大大的身形正立在她娇小前,伸手捏了捏她润滑的耳垂,自言自语:“真弱。”
*
回到书屋,授课的夫子已经站在堂前,陈小笙站在门口恭敬请礼:“夫子好。”
这回她循规蹈矩的问安没人再敢置喙,连飞扬跋扈的傅嘉兴此刻都焉啦吧唧的趴在课桌上不闻不问,其他人更不敢出言嘲讽。
夫子扶了扶老花镜,质问:“你何处去了,连受学的时辰也耽误了不少。”
陈小笙刚想如实招供,却被韩誊的声音打断。他就站在陈小笙身侧,手臂自然而然搭在陈小笙瘦弱的肩膀上。
“夫子,我回来晚了,您见谅。”
夫子看了看恭恭敬敬的陈小笙和桀骜不驯的韩誊。轻咳一声:“二位进来坐下认真受学吧。”
韩誊嘴角一斜,排开陈小笙自己往书屋后头走。
陈小笙始终低着头默默跟在韩誊身后,所经之处无不是各种诧异眼光。
刚坐下,邱一山那种欲言又止的八卦脸色险些吓到她,可惜韩大佬就在他们身后,邱一山不敢明目张胆的问。自己偷偷写小纸条。
你和柏公子,私交甚好?
陈小笙不动声色的小心拿过纸条,碾开看了半晌,她不大认得柏以及后头的几个字,只是含糊其辞的点点头。
邱一山瞥了瞥陈小笙那小心翼翼的怂样,既担心又好奇。罢了,一个时辰的课他又飘了大半,最后百无聊奈趴在课桌上睡觉。
啪。
一团纸从后头飞上来砸中陈小笙的后脑勺。
“捡起来。”韩誊突兀毫无顾忌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屋无疑盖过夫子的声音。
夫子顿了顿,最后毫无波澜继续讲学,众人只是偷偷摸摸回眼看,任凭谁也不敢随便发声。
陈小笙弯腰将它捡起,不回头的往后递,等了半晌韩誊也没伸手接。陈小笙就反手将它放在韩誊的书桌角,然后端正身姿默默听课。
啪——
纸团准确无误的再次砸中陈小笙的脑袋,随着她坐的笔直的身板滚落到邱一山的脚下去。
邱一山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脚背痒痒的,眯开眼睛看,是纸团。他伸手将它捡起顺手要打开。
“给她。”冷不丁的韩誊单手撑头,眼神朝陈小笙示意。
邱一山多机灵,将纸团放在桌面推向陈小笙的手边,轻声:“打开看看,柏公子给你的。”
陈小笙没动。邱一山也不好收手。毕竟送纸条这差事儿是他自己手贱摊上的。他低头瞟也不敢瞟的替陈小笙展开递到人眼睛跟前。
“看看。”
柏大公子有话要吩咐!
陈小笙移开视线落在纸条上,辨认半晌,小声问:“写的是什么?”
“真学酥你啊!”字都不认得。
邱一山视力好,早就将纸团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他尴尬的偏过头:“让你晌午下学别走,柏公子有吩咐。”
陈小笙默然片刻后,嗯了一声。
邱一山扶额,你回答我干嘛,正主在你后面!陈小笙低声:“他还说什么了?”邱一山奇怪的看着她,摇摇头,没了。
陈小笙正回身子,继续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