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新霁,怎么样?”
崔雁竹盯着少年的眼睛,也许是对方现在的状态太过可怜,她想了想又补了句,“不喜欢的话,你可以自己给自己取一个。”
观察少年醒后的一序列举动,他在大雨天倒在崔家门前大概率是有预谋的,失忆也只是一个为了借故留下来,只是一个托词而已,所以他必定记得自己原本的姓名。
如果他想,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时机提出,一切顺理成章。
黑圆的眸子直勾勾地回应她的目光,但是少年没有按她的设想开口,而是坚定地点点头,看上去似乎非常满意,还露出一抹讨好的微笑。
崔雁竹这下更加一头雾水了。
你这小孩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愣神的时候,崔雁竹脚边一热,伴随着毛茸茸的触感,是进门前被关在外面的点月,它嗅到了不熟悉的气味,用鼻子顶开门缝,警惕地冲着床上的人狂吠:“汪呜汪!汪汪呜!”
虽然点月还是一只不满三个月的小奶狗,但声音洪亮,气势已经足够吓人了,更别提裴新霁不久前被舅母赶出来,心里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决堤,死死咬着唇,眼眶顿时通红一片。
“好了好了点月,乖啊不叫,”崔雁竹抄起小狗,捏住它的嘴筒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瞥了眼裴新霁还在滴水的发梢,“哥,你给他擦擦头发,我先带狗出去了。”
崔母惦记着方才出门时随手搁在桌上的腊肉,推着还想开口再关照几句的崔父一起离开。
“对对,你脑袋还湿着呢,我差点忘了。”崔二哥瞅瞅裴新霁湿漉漉的可怜样,手脚麻利地翻出一块自己用来擦身的布巾,往他脑袋上招呼。
“我、我自己可以……擦。”
疾风骤雨般的摩擦下,崔二哥直接忽视了他的声音,三下五除二把所有头发绞干,嘱咐两句让裴新霁安心睡觉,就提着桶准备去打水了。
家里多了个人,平时的两缸水不一定够用,他要去再挑些水。
“哥你等等,我也去。”
崔雁竹在厨房里翻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驱寒的药材和食物,古代这个环境中风寒可大可小,虽然裴新霁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感冒发烧的迹象,但最好还是喝碗姜汤预防预防。
野山姜辛香味厚,加入汤中去腥增味,熬成汤驱寒暖胃,在山里寻了好一会,终于让她挖掘出来一小块,淡黄色根茎状,闻上去辣中带甜。
“……醒醒,小孩,把汤喝了再睡。”
这一觉并不安稳,梦中全是舅母狰狞的神色,偶尔闪过阿扶养伤时隐忍痛苦的脸,梦境犹如沼泽一般,叫人难以逃脱。
忽然,裴新霁听到几声清亮的呼唤声,把他从黑暗中召唤了过去,睁眼醒来就是曾经见过的那个好心姐姐,她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东西,关切地喊着自己。
他迷茫地眨眨眼睛,想要确认眼前这一切的真伪。
“这孩子不会傻了吧?嗯?你还好吗?hi?”崔雁竹用空着的那只手在裴新霁面前挥了挥,见他没什么反应,又连问了好几声。
裴新霁的瞳孔慢慢聚焦,眨了眨眼道:“没傻,姐姐,我还、还好。”
“还好就把汤喝了。”
裴新霁接过,一闻是生姜的气味,里面还卧了个鸡蛋,他歉疚又感动地望向崔雁竹,大口大口把辛辣的姜汤一饮而尽,鸡蛋也吃得渣都不剩。
崔雁竹不自在地看着他,心说这小孩是没味觉吗?
一来是为了给他个骗人的教训,二来是家里实在没糖,这碗汤熬得浓浓的,她刚尝了一口,差点被辣得把肺咳出来。
崔雁竹收好碗,挑眉对裴新霁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看在我们之前认识的份上,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装失忆吗?”
“什、什么认识?啊…头好痛,我、我要睡…了!”
眼前的鬼灵精欲盖弥彰地抓起被子遮住脸,装头疼的演技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拙劣。
崔雁竹有点无语,没好气地转身出门,轻骂道:“小屁孩。”
早晚被她查明原因,亲手送回家去。
她把碗洗干净,看向见了底的大水缸,家里目前有两只储水容器,一只破损过,已经补好了,另一只就是她刚穿来不久时新烧出来的。
家里四口人的用水量不算大,灌满两只水缸后只要省着点,用个两三天没有问题。
但马上就要入冬了,崔雁竹微微皱眉,想到方才提着桶匆匆忙忙又去挑水的二哥,每次回来裤腿总是不可避免的会被水打湿,虽不多,但时间长了唯恐被冻伤。
再说这挑水的一段路途,走起来并不容易,一个不甚就会被石块或树枝绊倒,很需小心。
从前家中清贫,没有富余的银钱打井,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一则现在手头稍许宽裕,二则又收留了屋里那个孩子,再怎么说都添了一个人,总是要多用些水。
崔雁竹在晚饭时把这事一说,没想到正好与崔母不谋而合,崔母眼睛一亮:“三妹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午后与你爹商量过了,过两日就去寻人打一口水井。”
京城内有万竹蟠“接筒引水”的便利,县里有专司供水的打水者,像他们这样住在村里的就只好隔日去山里挑泉水回来用,崔母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掘地三尺的困难谁都明白,打一口井不仅需要材料,更要雇人力,约莫要耗费二至三两,这放在以前只能是是奢望。
崔父也赞同,笑呵呵地表示趁着气温还没正式冷下来,正好找人把井打了!
崔雁竹捏着筷子,往一个空碗里夹菜,那小子还睡着,留点饭菜等他醒过来热了吃。
旁边崔二哥是一桌子上最开心的,打完井他可就松快了,能省去好些时间。
*
裴新霁从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柔软的棉花被盖在身上,让人感觉浑身暖融融的,下意识不愿意醒来。
于是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夜半三更。
一睁开眼,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裹在蚕茧里的幼虫,被包得严严实实,侧过头发现,是崔家的儿子把手臂和大腿压到了自己身上,窄小的床榻挤下两个人更显拥挤,为了给自己腾出更多空间,他只能勉强睡在边缘,几乎要掉下去了。
裴新霁面露不忍,一个照面下来不难看出,这家全是好心眼的良善人,看见来路不明的生人也愿意收留帮扶一把,他们不仅给自己暖和的床睡,那个好心的姐姐还不计前嫌地给自己煮了一碗姜汤。
自从爹娘和舅舅过世以后,再也没有人给他煮过卧着鸡蛋的姜汤了。
肚子传来一阵叫声,从离开裴家到现在接近八个时辰没有正经吃过一餐饭,裴新霁饿极了,他抹黑下床,打算去灶房喝点水压压胃里的酸劲,却在那儿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还以为是饿极产生的幻觉,直到看见桌上被罩起来,特意给自己留下的一碗饭,他忽地感到脸颊一湿。
是眼泪。
翌日
崔雁竹早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她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只见点月龇着牙,朝着院子角落的少年步步紧逼。
裴新霁怯生生地伸手,想让小狗闻一闻手上的味道,慢慢熟悉自己,但点月是一只油盐不进的小狗,不会因为示好就降低警惕心,于是大张着嘴便要咬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崔雁竹狗口夺手,出声制止点月的行为,随后攥着小孩到后院的空地上,松开他道:“我知道你没有失忆,这里没有其他人,现在实话告诉我,你住进宏义村有什么目的?”
裴新霁目光闪躲,不愿开口。
崔雁竹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出现在我家门前,凑巧也好,别有所图也罢,我都绝不允许你伤害我的家人,一旦让我发现你有任何恶意的举动,立刻大棒子伺候。如果你确实有难处,崔家可以让你借住几天,但在此期间,你都需要用对等的劳动来交换,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也不能干扰我们的正常生活,能做到吗?”
她看到裴新霁果断点头,稍微放轻松了一点点,支使道:“去把墙角的砖搬到前院。”
院落边堆着修完窑炉剩下的砖块,先前购入了二百块,用去一百五十六块,还剩四十几块。
点月原本是睡在院里的树下的,它身上狗毛蓬松,夏秋季节足以御寒,下雨刮风知道往屋里跑,但崔雁竹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它搭个专属的狗窝。
裴新霁虽不懂她让自己搬砖做什么,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分批将东西搬到指定位置,旋即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向从屋子里拿出一堆砂石浆的崔雁竹。
“这个叫做水泥,是一种建筑材料。”古代的水泥和现代有很大的区别,是由料浆石和砂石混凝而成的。
裴新霁不解,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建筑,材料?”
糟糕,又说了现代词汇,崔雁竹维持住脸上的沉稳表情,开始糊弄小孩:“就是让狗窝变得更牢固的质料。”
她指导裴新霁堆出大致的形状大小,再一块块抹上水泥往上搭建,点月全程一直在二人周围转悠,似乎是知道这是给它住的,连带着对裴新霁的态度都好了不少,眼睛里甚至开始出现一种名为崇拜的情绪,看起来已经接纳他了。
很快,可供小狗遮风挡雨的小房子就建成了,待水泥干透,崔雁竹把崔母前几日给点月缝制的圆形垫子放进去,直把它高兴得转圈乱蹦。
“爹,娘,那小子人不见了,快起来找找!”
崔二哥一早醒来发现身边没人,急急忙忙地从屋里冲出来,结果出来看到院子里气氛融洽的两人一狗,他尴尬地转身回去,打了个哈欠。
“猫着冬呢,不知道多睡会,吓死哥了。”
[爆哭]存稿实在存不了一点,所以还是回来更新啦,初步计划是随榜更新,大概是更五休二,慢慢把这本写完[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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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章节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