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沈家铺子的生意照常冷清,除去偶尔有商队来院里打个尖,歇歇脚,其余来照顾生意的都是些老顾客。
沈南辙乐得清闲。
“你以前也不是这个性子啊,现在心态怎么这么好了?”周砚纾对他安贫乐道的心态啧啧称奇。
此时过了饭点,沈南辙正收拾着碗筷,闻言抬头对他笑道:“那你说说,我以前是个什么性子。”
“我想想,”周砚纾认真思索起来,“以前你只要生意一冷清,就总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做好,常常说些自己愧对这门手艺的话。感觉你现在不仅心态好多了,也比以前开朗健谈了许多。”
“也许是大病一场,让我明白活在当下,知足常乐的道理。”沈南辙半真半假道。
“我看你病着的那几天,还去书海里逛了一圈才回来吧,现在说起话来还有些文邹邹的。”周砚纾调侃道。
诶,听小夫郎描述,自己的性子似乎和原主差的有点多。
他不会真的还在疑心自己吧?
沈南辙心头一紧,一时之间没了下文。
“不过你醒来就好。你睡过去的那些时日,我差点就以为你无力回天了”周砚纾似笑非笑,点到为止,“那时候连你大哥都劝我早点为你打点葬礼。”
听着他话里流露出的真情实意的关心,沈南辙莫名地有一丝嫉妒。
这嫉妒里还掺杂了些许愧疚。
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来者,占了一个行将就木之人的身躯。
这类诸如“夺舍”的行为,在沈南辙自己看来与强盗无异。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替原主好好活着,再尽自己所能,争取这一世给他留个好名声。
众多思绪在他脑海里划过,沈南辙撑起笑意,道:“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嗯。”周砚纾点点头,陪他一起收拾着碗筷。
两人收拾完,刚一坐下,院里就走进来一位每日都来的熟悉身影。
周砚纾娴熟地招呼道:“子秋,你今日怎的来这么早?”
“今日的订单多,就来得早了些。”张子秋笑着答道,把手里捏着的清单递给沈南辙,“也让你们早些准备。”
沈南辙伸手接过,把清单摊开,长度比之前的都长出许多,惊道:“今天这么多订单?”
张子秋解释道:“原先的订单都是在客栈里打尖的客人订的,前些天我们家和集市里摆摊的一位老板谈了合作,在他摊上也挂了份招牌,有的客人嫌我们这儿远又想吃的,就可以在他那点了,我们派人送过去。”
沈南辙听了,不由得在心里佩服起这位张老板。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外卖”嘛,没想到张冯玉一个货真价实的古代人,竟能想到这一点。
难怪人家生意能做那么大。
“这份清单是两边订单汇总到一起的,你们先忙着,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张子秋对接完了,客客气气地告别离开了。
“今日生意总算好了些。”周砚纾看着那份清单,欣慰道。
“看来我的米线机应该也能早些提上日程了。”沈南辙道。
周砚纾瞥了他一眼,哼笑一声:“原来你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那当然。”沈南辙开始清洗起菌子,“在没生意的那几天里,我就开始尝试着画设计图,试了好多次,总是不如意。”
“哦?”周砚纾对此将信将疑。
“嗯……我好久以前在古籍上看到过类似的设计。”沈南辙含糊道,“那本古籍现在找不着了,我也就只能凭着记忆来画图了。”
“又是古籍,我之前问你怎么懂那么多菌菇知识,你也是说古籍上看到的。”周砚纾撇撇嘴。
“古人的智慧总是博大精深的。”沈南辙打了个哈哈。
“我怎么就没见过那么神奇的古籍。”周砚纾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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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人少了下来,在打烊之前,院里又来了一位客人。
穿着麻布衣裳,脚步虚浮,隐约能闻到些他身上的酒气。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落了座,粗声粗气地道:“小二,再来一壶酒!”
一看就是喝晕了的。
沈南辙失笑:“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卖酒。”
客人犯起了迷糊,歪着头道:“那你们这里卖什么?”
“要不我给你倒一杯茶醒醒酒?”沈南辙问道。
客人摆摆手,笃定道:“我没醉!不需要那个。”
沈南辙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这是几?”
客人笑道:“这是六!六六大顺!”
沈南辙维持着这个手势没动:“要不您再看看?”
客人凑近了些,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道:“不对,这是八,发财的好兆头哇!”
沈南辙:“……”
周砚纾这头已经眼疾手快地提了一壶醒酒茶来给人倒上:“这是我们店里珍藏的好酒,您尝尝?”
客人往后挪了挪:“这酒多少钱呐?我身上可没带钱。”
周砚纾笑道:“这一壶,免费请您喝。”
“真的?那你还真是个好人。”客人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诶,我喝的这个不是酒啊?”
“是醒酒茶。”周砚纾道。
“好吧,看在你请我喝茶的份上,我也谢谢你。”客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您现在再看看这是几?”沈南辙又伸出两根手指。
“这不还是八吗?你搁这糊弄我啊。”客人有些不满地撇撇嘴。
沈南辙便顺着他的话道:“行行行,这是八。您慢慢喝。”
“我不跟你计较。”客人小声嘟囔着,嘴里念念有词,“那个刘信,真不是个东西!”
“刘信?”沈南辙挑挑眉,“他怎么了?”
“他当初收购菌子,把我辛辛苦苦捡来的菌子收去,我当时想着自家捡的多也吃不完,图方便就全卖给他了。”客人恨恨道,“他说拉去县城卖,没卖完,菌子放了几天不新鲜,又把剩下的拿来镇里卖。”
“五文钱一斤收去,回来卖五十文一盘!我呸!”客人说完还不罢休,朝地上啐了一口。
“五十文?亏他敢卖。”沈南辙摇了摇头。
“就是!”客人义愤填膺地附和道,“他怎么好意思这么卖的!早知道这菌子放不长久,当初又何必一下去全收去卖。”
沈南辙似笑非笑:“毕竟凡事都不可急于求成。”
周砚纾问道:“刘信之前不是说有个公子哥跟他签了个大单,府上几百号人都吃他的菌子吗?”
“你别尽听他瞎吹。”客人连连摆手,“他要价那么高,估计也就谈成了那一单,除去那些有钱人,根本没人愿意买。”
周砚纾会心一笑:“看来他是报喜不报忧啊。”
“可不是嘛。”客人兴致高昂,“那些有钱的公子哥愿意买账,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可不会。他家招牌挂了一下午,愣是一盘都没卖出去,进店的客人看见那招牌都扭头就走,让人白白看了笑话!”
客人接连喝了好几杯茶,又道:“我看那个暴发户石大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隔壁镇的人都说他是恶霸,仗着家底把别人家的鱼塘都强占了去才把生意做起来。”
客人越说越上头,点评道:“我看他呀,就是一肚子坏水,发财都是靠抢别人的,一点生意人的头脑都没有!”
沈南辙道:“各人各走各的路罢了。”
客人又话头一转,道:“我看那卖米线的沈老板才有生意人的样子,在镇上卖了那么多年,基本就没涨过价。”
沈南辙听他这样说,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就连周砚纾也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
客人眨巴着眼睛:“你俩笑啥?”
沈南辙道:“不如你看看我是谁?”
“你不是——”客人仔细打量着沈南辙,看清后吓了一跳,“诶,沈老板!我刚正说你呢。”
沈南辙笑笑:“承蒙厚爱,夸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老板担得起。”客人也笑道,“若不是我家住的比较偏,我天天来这里吃米线。”
沈南辙道:“张家客栈今天才来我们这里说呢,他家集市里一处摊子谈了合作,您以后若是想吃,可直接去那儿点,届时有人从我们铺子取餐,直接送到您家门口。”
客人顿时啧啧称奇:“这么方便?那我明天就去订一单。”
沈南辙道:“那多谢您照顾我家生意了。”
“客气了,据说你们家的米线是祖上传了几十年的手艺,味道就是要好一些。”客人放下茶杯,“多谢二位请我喝茶,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嗯。”沈南辙招呼道,“您慢走。”
送走了那位醉醺醺的客人,沈周夫夫二人收拾一番,便打烊关门了。
周砚纾洗漱一番正准备睡,见到书房里仍旧灯火通明,不由得好奇地去看了看。
推开门,只见沈南辙捏着一只炭笔,在纸上画着些什么。
周砚纾问道:“你在画你之前说的米线机的图纸?”
沈南辙头也不抬道:“是,我今天又好好想了一下,大致雏形是这个样子,等明天找个木匠看看能不能做。”
周砚纾凑到他身边看了看,疑惑道:“这个机子要怎么做米线啊?”
“还只是个雏形,先做出来试试看吧。”沈南辙没把话说太满。
周砚纾道:“行,那你早点睡。”
沈南辙道:“嗯,我画完就睡。”
周砚纾啧了一声:“那我可不管你了。”
“一下就好,一下就好。”沈南辙敷衍道。
“你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周砚纾转过身去,作势要把门关上:“一下是多久?关心你你还敷衍我。”
沈南辙这才放下笔,抬起头来:“好好好,我这就去睡,不熬夜。”
周砚纾打了个呵欠,道:“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