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说,非礼勿动,贫贱不能移。
圣人还说,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
书生们摸了摸书袋,又舔了舔嘴唇。
“圣人他可没尝过桂小娘子做的烧鸭、烤鸭、樟茶鸭。”于是众人添凑了点碎银子。
哪怕多出些银两,他们也不想再吃炖鱼了。
桂枝儿微微屈膝,双脚轻点船舷。
她身姿轻盈,如同一只振翅高飞的蝴蝶,舒展着身姿,翩然飘落至江边浅滩无人处。
栾霜柏腾空起飞,紧随其后,稳稳地落在岸边。
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穿梭在农舍之间。
桂枝儿变戏法一般拿出藕锹,插入淤泥中,轻轻撬动。
“噗通” 几声,洁白如玉、藕节圆润饱满的莲藕被逐个挖出,散发着泥土特有的清香。
栾小将军眼睛瞪得溜圆,警惕观察四周后,蹑手蹑脚地靠近一处鸭舍。
他先抛下银两,再伸出两只手,各敏捷地掐住一只鸭脖子。
其余鸭子们瞬间慌乱起来,纷纷拥挤推搡着,嘎嘎惨叫,扑腾着翅膀四处逃窜。
“嘘,小点儿声!”桂枝儿压低声音提醒。
栾霜柏顾不上回应,一咬牙,将肥硕的鸭子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就往鸭舍外跳。
在农户主人发觉并破口大骂前,两人使出生平最快的轻功逃窜。
“升帆,加速。”船把头一声吆喝。
水手娴熟地爬上桅杆,拉扯着绳索,调整船帆角度。
船头劈开浪花,在江面上疾驰,众人咧着嘴,笑得合不拢。
肉质鲜嫩的湖鸭最适合做成盐水鸭。
那色泽白得纯粹,白得透亮,鸭皮泛着温润的光,咸香与鲜美交织。
小炒藕片质地爽脆,清甜的气息弥漫开来。
“食香四溢,诱人哉!”
桂小娘子只需略微出手,满船乘客吃到嘴角流油,恨自己抢菜的手速不够快。
连日疲惫与紧张一扫而空。
众人终于不再担忧身家性命,有闲心唠起嗑来。
“此行仓促,未与李学弟告别,可惜他尝不到如此美味。”书生打了个饱嗝,怀念起同一考场的扬安学子李觅。
他捡干净盘中最后一粒珍贵的米饭。
回味着皮肥肉嫩的盐水鸭。
“李学弟憾失良机。”有人抚掌笑道。
留在京城的遗憾太多。
王蒲放下竹杖,脑海中回想着包袱匣子里的珍贵藏书《春秋公羊传》。
因时迫甚急,未遑整理行装,只得遗留于客栈。
以及贡院南墙外,那嗑着瓜子的明媚少女。
等候春闱放榜的日子里,每多邂逅,二人便会寒暄数语。
“俺想西市卖果蔬那家的小猫哩。”马尾辫女孩也有自己的牵挂,“毛茸茸嘞,眼睛像两颗黑葡萄。”
喂它小鱼干的时候,会在脚边蹭来蹭去。
惹人怜爱。
“主人家对它特别稀罕。”豆芽菜男孩双手比划着给桂枝儿看,“门上特意为它凿了一个小洞。”
在离地半尺的位置做了个小门把手。
小猫不会开门,往往猛地向前冲去,用它那圆滚滚的小脑袋使劲往缝隙处拱。
“喵呜。”小猫得意洋洋地挤了进去。
西市卖果蔬的中年伉俪,并非京城本土人。
多年前远居城郊,村中田地遭了水灾,双双病重,为了让幼女有口饭吃,只好卖给人牙子。
“幸得好心人救济活命,如今他们回京城来做买卖,就是想找回自家孩子。”马尾辫女孩咬了咬嘴唇。
桂枝儿诧异地挑了挑眉。
“小猫……有名字吗?”
“叫小柳儿,跟主人家一个姓。”
客船即将进入蠡县境内时,风云突变。
乌云如墨,沉甸甸地压向江面,夏日暴雨将原本明媚的天空遮蔽得密不透风。
天地间,仿佛被巨大的黑布骤然笼罩。
从白昼坠入黑夜只需一瞬,狂风呼啸,在江面肆意逞凶。
层叠汹涌的巨浪此起彼伏,船身时而被向上抛起,时而又重重落下,在风雨中无力地摇摆着。
“客舱漏水了,快拿木盆来接。”王蒲沉着冷静,指挥众人紧急抢险。
船把头及众水手把控航向,书生们则迅速将木板和衣物塞进缝隙,试图堵住漏洞。
行路虽难,但他们信心坚定。
出乎意料的是,在倾盆暴雨中,竟有一叶扁舟向客船靠拢。
“什么人?”栾小将军目光如电,如猎鹰盯着猎物般锐利地扫过去。
他握紧手中长枪,稳立船头。
尽管客船随着波涛剧烈起伏,他却背脊挺直,双腿如同扎根在甲板上一般,纹丝不动。
“是楚淮船帮的船。”船把头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虑。
小舟靠近,一位身着深黑色油布雨衣的男子登船。
那油衣披风表面涂抹了一层桐油,在雨水冲刷下,颇具神秘色彩。
男子身形优雅,行进间雨衣下摆飘动,仿若一朵在雨中摇曳的花。
尽管雨水模糊,帽兜阴影遮住面目,使人无法窥探容颜。
但他暴露在外的脖颈,却如天鹅般修长白皙。乌发被雨水浸湿,垂落在脸颊两侧,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
让人不禁遐想连篇。
栾霜柏看向这位贸然登船的不速之客。
他向前半步,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不动声色地将桂枝儿掩藏于安稳位置。
男子掀开帽兜。
“是我。”他声音温婉妩媚,嘴角含笑。
在黯淡的雨中,男子眼尾点染着的桃花胭脂,娇而不俗,恰到好处地晕染出一抹风情。
艳丽无双。
他看向桂枝儿,长睫如扇般颤动。
“小谢公子!”桂枝儿惊喜地喊道,越过栾小将军,快步向前。
栾霜柏眼眸微眯,紧盯来者。
狭长的眼缝间,有寒光一闪而过,表情冷了几分。
他握着红缨长枪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腹摩挲着枪杆,发出的声响微不可闻。
小谢探花不在楚淮当他的乐府令,来这里作甚?
他和桂姑娘,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