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见她性情还能如此开朗,面庞也瞧着比昨日红润,心里也确定了她无事,他略显审视的眼神缓,这才放心不少,他摸了把胡子,乐呵呵道:“那便好,那便好,我现如今看你容光焕发,甚好,甚好啊。”
松萝瞥了瞥老翁的手,现如今已被包扎好,她也关心了句:“您的手可好了些?”
“无妨。”老翁摆了摆手,回道,“我这伤乃小伤,不足挂齿,你这伤倒是严重,卫大人可有为你请医?”
松萝点点头:“不仅如此,卫大人还送了我一瓶……一瓶。”她记不清了,皱了皱眉,仔细回想着,才过了一瞬,她突地记起,随后说道,“天香玉露胶!”
老翁愣了一瞬,随后意味不明,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嘴角,故作震惊道:”这天香雨露胶可是个好物,好物配佳人,实乃绝配。”
他话里话外都在夸赞着松萝。松萝都有些不好意思,她腼腆笑了笑:“您还有何事吗?无事就先回吧,卫大人还在等着我一同审问沈……”
提到沈情儿,松萝顿了顿,观察了下老翁的神情,他倒是表现的很自然,可就是这样,松萝才觉得奇怪,赶忙噤了声,忙转移话道:“您还有何事吗?”
老翁脸庞逐渐凝重,他无声吞咽了下,好似有什么话卡在喉,他要以此咽进肚子。松萝注意到他这些动作,想来想去也不知他还有何事要说了,但唯有那一件事,关于沈情儿的事……
老翁昨日言语是激动了点,可与沈情儿的情分毕竟摆在这儿。人都是存在两面性的,老翁的第二面在此刻犹豫不决的肢体动作里展现的淋漓尽致,他是最不愿看到沈情儿走上这条路的,是最希望她好的。
松萝抿嘴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他肩膀,细声细语安慰道:“您别太担心,一切既已发生,那就是天注定的,我知您的无能为力,也知您担忧的心,可我们做的只有接受。犯错一定会受到惩治,这点您应该知晓。而且此案死了如此多人……”
老翁内心都很清楚,但仍旧很挣扎,一边想让自己忘记沈情儿只记得她的坏,可一边又觉得她也很悲惨,做这些事情都是迫不得已。他的良心在谴责着他,他在与其做斗争,但他实在没有办法真的不去管沈情儿。一切都是造孽,从一开始,太子让沈情儿拜老翁为师开始,老翁的孽就悄然生根发芽。
老翁看向松萝,怅然若失,苦笑了两声道:“你也觉得我不该可怜情儿吗?你们不了解她,她在我面前很温婉,直到现在我仍觉很不可思议,她居然会和杀人凶犯是同一人。”
“人最擅伪装,就连我都有你们未曾见到过的模样。”松萝试图将矛头引到自己身上,“可能我另一面也会很疯狂,这一切都尚未可知呢。”她说罢,耸了耸肩,撇了下嘴,双眉上挑,显得格外调皮。
老翁似带审视的眼神在松萝身上上下扫过,随后无比认真地说道:“我看人绝不会走眼,你定是个心地良善的人。”
话落,老翁笑容滞了一瞬,脑海猛地想起一件事。
他答应收松萝为徒那件事还未应允,其实他当时说这句话并非不满沈情儿,只是沈情儿是太子引荐来的,并非自己亲自挑选,而沈情儿对他也不像其她师徒般撒娇,只是维持着体面,所以那日因不爽于此才会说出并非自己沈情儿真正的徒弟。故在老翁见到松萝起,他就有了这个想法,毕竟她能认出沈情儿杀人所用暗器乃莲花棍,从此点来看,她对暗器学识定然不浅。
她本身就是块好料子,若稍加调教,他日定会超越沈情儿。
但如今出此事,他想应暂时搁置一段时候,他偷瞄了眼松萝,她没什么表情,就呆呆地站在那里,对此事似乎并没有很上心。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莫非礼,你不是说我有胆儿就去保官吗?如今你这是做何?光天化日之下,你少对我动手动脚。”一女子激厉地言语划破长空,深深钻进耳。
松萝蹙眉,下意识就循声四处望,目光在离她不远处停下,她眯了眯眼,伸着脖子往前想看得更清些。是一个男子正拉着一位女子,女子似乎很不情愿,想挣脱却因力量差距无法摆脱男子。
老翁也看到了,他正欲开口,就见松萝已经进入自己视线。松萝那颗正义爆棚的心绝不容忍她坐视不管,她直接就冲了上去,嘴里还说着:“这位男子你这是做甚?敢在大理寺门外强抢民女,真不怕大理寺卿给你捉了去,让你一直待在牢狱!”
“给我放开!”
这话刚落下,她就已经走到那男子身边,并伸手一把将那女子拉了过来。那男子见有人闹事,力气放小了些,故松萝很轻易的就将女子拉到身后。
“你谁啊?多管闲事?”男子眉毛竖起,五官尽显不屑,目光透露着轻蔑似还有些嘲讽,嘴角微扬,一开口唾沫横飞,还伴随着一股臭味。
松萝还未来得的及捂鼻,眼神定睛一看,这肥硕身形和丑陋无关,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女主紧贴着松萝,小声向她道谢:“多谢姑娘。”随后她手指向莫非礼,极其愤怒地喊道,“莫非礼!我今日定要去大理寺告你!我就不信大理寺不能为我们鸣冤!”
熟悉的感觉就要涌入脑海。
“莫非礼?莫非礼……莫非礼……等等!莫非礼?!那个欠寒露和其它姑娘们的莫二爷,莫非礼!”松萝不停呢喃,起初她只觉这人极其熟悉,直到她彻底想起来他是谁。
他竟又来找事了!
松萝眉头向下弯曲,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眸光闪烁着火焰,脸上挂满不悦,咬紧牙关说道:“莫非礼!你这次是又欠姑娘们工钱了是吗!你怎如此没脸没皮,你们莫家不是家大业大吗?”
她势必要为这位姑娘和寒露讨回公道!
莫非礼盯着松萝,心中也觉熟悉的很,直到松萝说出那句话:“你欠寒露和其它姑娘的银量都还未给吧?如今旧事重演,你还是如此!你们莫家到底想如何?”
莫非礼经松萝无意识的话一点拨,瞬间就想起了这人是谁,就是上次联合大理寺卿一起让自己难堪的女子!
莫非礼冷呵一声,扫了眼四周,见四下只有一老人,不足为惧,便上手推搡起松萝:“上次就是你害我吃瘪,如今又让我遇到你乃上天有意让我莫二爷复仇!”话毕,他又想继续推松萝。
老翁方才还以为松萝与其是熟人,眼下见这阵仗,抬步急匆匆就赶了过去。
“诶诶诶,你乃何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推什么推!”老翁语气很冲,直言道。
方才那一下力度的确不小,松萝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幸好被那女子扶住。与此同时,那女子也看不下去,当即站出来说道:“莫二爷!你莫要欺人太甚!”
莫非礼抬起的手顿住,白了两人一眼,姿态傲慢道:“我今日偏要推她!你们能奈我何?”
眼看他那双手就要落下,松萝临危不乱地掀开袖子,那白皙的手臂上赫然露出一把袖箭,而后迅速抵在莫非礼落下的手心处。
“若你在乱动,就莫怪我的箭刺穿你的手心,莫怪我箭头上的毒贯穿你的身体,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行!”
松萝是有底气的,不然她不会如此冲动敢与莫非礼叫嚣。她可算是长记性了,出门在外还是要带些暗器防身的,不然遇到危险都不知该如何处理。
莫非礼呆住了,他不敢缩回手,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那个箭已经扎进了他肉里,他咽了咽口水,眼波流转间尽是害怕恐慌。
“你别杀我,你别杀我,我方才并非有意,你可千万别冲动啊,只要你不杀我,我可以给你钱财,给你钱财。”因为惧怕,所以他哆嗦着重复了两遍要给松萝音量。莫非礼是个欺软怕硬的,见此便硬气不起来了,连连求饶,惹人笑。
松萝此刻仿佛就是江湖行侠仗义的女侠般,豪爽飒气武功高强,迷倒万千男子。
老翁本想伸手阻挡,可没松萝亮出暗器迅速,对此他深感欣慰同时也很庆幸。欣慰的是她知晓带暗器保护自己了,庆幸的是莫非礼没有在再次推倒她。
“好啊。”松萝转头询问女子,“这位姑娘,他可是欠了你银两?”
女子现在对松萝很是崇拜,觉得她方才那一幕乃女中丈夫,让人得到极大的安全。
她道:“她不仅仅欠了我银两,还有其她姑娘的。”
这莫非礼还真是不会改!
松萝暗自想着。
“你方才不是说要给我银钱吗?”松萝示意他给那位女子,“现在我要你把音量给这位女子,同时也要给其她姑娘,你可能做到?”
莫非礼肯是不愿意的,但架不住自己正在被“群欺”,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好,好,好,我答应你。”
女子见状,摊开手放到莫非礼面前:“快给!”
莫非礼绷直着身体,手在怀中摸索着,良久后,才掏出一个钱袋不情不愿的递给女子。
女子接过打开一看,这些银两根本不够,不满地冲他喊了声:“你打发要饭的呢?我们给你做了半个月工,你就给我们这么些银两!”
未等松萝开口,莫非礼就抢先一步,语气肯定地说道:“你让这位姑娘先放我离开!我会回莫府去取。你放心,我莫非礼定会遵守诺言,绝不会食言,不然就我如今这副模样,也没办法去向我阿爹阿娘要银两。”
女子定是不信的,可松萝此举他也是真的无法回去,眼下众多姐妹需要银两,她无法抉择,是选择相信还是继续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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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大理寺牢狱。
春熙胆怯地看着沈情儿,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因为春熙害怕,怕自己会忍不住情绪。
卫慈坐在主位上,手指百无聊赖地敲打着桌案,目光冷如冰凝视着她,像在欣赏自己的猎物,极其认真。
沈情儿被绑在十字架上,从最夜到现在她一口水未饮,嘴唇干干的,整个人也显得无气色,她眨了眨眼,咬住下唇舔了舔,还是干涩。她抬了抬几乎一夜未合的眼,嗓音还带着点力气,向卫慈索要道:“大理寺抓到犯人后连口水都不给喝吗?这要是渴死了,不能交代案件,卫大人以为自己会被降罪吗?”
卫慈停止敲打,从进来到现在,他一直在等沈情儿开口,如今终于等到,他整个人都舒坦不少。一个眼神给向李少语,他瞬间心领神会,从桌案上拿出一个碗,往里面倒满茶水,不紧不慢走向沈情儿,随后放到她嘴边。
沈情儿不停的往嘴里灌,因喝的太急,水从她下巴流向喉咙,最后流淌在与她嘴唇一般干的地上。
待沈情儿喝完,李少语回到卫慈身旁,放下茶碗。
卫慈轻轻挑眉淡淡扫视着她,沈情儿的目光却不在他身上,而是在春熙身上,她见春熙这副模样,不由笑出了声:“春熙,你为何不敢抬头看我?我很可怕吗?还是说你见到我就会想起死去的江均?”
春熙听到沈情儿喊自己,心没来由一跳,又听到她一起江均,猛地抬起头,明眸闪着泪花,恶狠狠盯着这个杀人凶手,久久未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