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少男?
叶欢低头看向一旁抹泪的男子,仔细斟酌,发现实在是过于干净了,全无青楼小唱的风尘气。
好不容易大胆一次,结果又在青楼门前闹出个笑话。叶欢只觉青楼与她相克,否则怎会梅开二度,还让秦珏当众指出不是。
“这样啊……”叶欢理亏,声音杂着尴尬。她立即向良家少男鞠躬作揖,正色道:“认错了人,多有冒犯,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少男摆摆手,没说什么,脸蛋涨红,转身就跑。
叶欢随后看向秦珏,心里想着怎么哪都有他,面上却是保持微笑,尽最大努力维持平和。她正想说点解释的话,秦珏冷冷看她一眼,满是讥讽,越过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秦珏的背上背着画箱,所去之处为城西,想必是刚卖完字画,带着钱财回家。
叶欢也不好拦下秦珏辩解,毕竟两人之间没什么交集,解释那么多作甚。
只是,叶欢见青楼前的人捂脸偷笑,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气猛地褪去。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带着闷气也离开了。
叶欢始终未看过青楼的牌匾。若她仔细看看,那牌匾上印着的瑟音坊镶满金边,好不阔气。而牌匾正上方的楼台上,站着一个身着粉色丝裙,头挂金钗,锁骨微露,肌肤似玉,面容姣好,一双明眸正盯着离去之人的背影,睫毛轻垂,黯然神伤。
“玥男,爹爹喊你。”
小厮的声音拉回何容玥的思绪。何容玥回过头,淡淡点头,道:“知道了。”
小厮知趣地退下。
何容玥又向楼台下望了片刻,发现叶欢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万般愁绪汇成哀叹。不多时,她袖子一挥,便去见了爹爹。
爹爹名为韦霄,并不是真正的爹爹,而是瑟音坊掌管小唱们的存在,说白了就是瑟音坊的老板,小唱们赚来的钱一大半流入了他的腰包。
何容玥身为瑟音坊的头牌,自是深得韦霄喜爱。一见到何容玥的姿身,韦霄便笑眯眯地上前迎接,上下扫了一眼后道:“阿玥,可不许再瘦了。”客人并不喜欢骨头架子,饱满点的更带感。
“是,爹爹。”何容玥低身行礼,眉眼间看不出是何情绪。
韦霄满意地点点头,旋即从桌上抓起一幅画卷,手一抖,画随之摊开。
“陈小姐托人给你送了幅画,是那秦画师所作的山水图。送画的人说,陈小姐说过些日子来看你,”韦霄笑意更深,“阿玥,好生准备着。”
“阿玥明白。”何容玥瞥了眼画卷,落款处的“秦珏”二字刚劲有力,可他隐约品出禁锢感,心觉作画之人大抵同他一样,被不可抗力所困。
此时的秦珏正走在街上,背上的画箱虽是空荡,但到底是木制的,本身的重量不可忽略。好在他生得高大,才不至于被压垮。
秦珏敛起袖子,轻轻抹掉额上的汗。
城内与城西的距离不算近,秦珏每隔三日便要进城一趟,为城中的市集和画舫送字画,以此换取钱财。
当然,字画还有更重要的作用,不过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秦珏的家为一座石砌小院,同他一样典雅。四方是浅灰色的石墙,院中养着一颗山楂树,树下有一尊石桌,两方石凳,中央坐落着一间石屋,布局错落有致。
连续奔波一个时辰,秦珏的脊背出了一层汗。他赶忙放下画箱,舒展四肢,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影,再一眨眼,一只白鸽已经停落在石桌上,腿上绑着一张小纸条。
秦珏缓缓拆下纸条,展开后,上边写着一列字:城北李氏大小姐李进,今日之内,除
字数虽少,但人物和目的可谓清晰。
秦珏毫无波澜,将纸条折成一团,拍了拍白鸽的头,双手捧起,白鸽随之远扬。
烈日之下,白鸽的身形渐渐消逝。秦珏坐在石凳上歇息片刻,随后向屋内走去。
*
青楼的事连着被搅了两次,叶欢觉得自己需要再避几天风头,否则到时出现在青楼,别人不尴尬,她倒先不自在。
叶家的院子不大,季千素日在家里就种种菜,闲下来便去街上帮人做苦力。叶欢看在眼里,哪怕那不是她亲娘,她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赚钱自然是大事,但亲人的身体亦是重要。
叶欢不顾季千阻拦,主动做起农活。她从小到大在城里长大,不知道种菜是什么步骤,除草也不知道除的是什么草,每动一下都要向季千询问。
季千不想让叶欢顶着烈日弯腰,那太不适合她女儿了,便一直嚷嚷着:“欢儿,进屋子去吧,娘来做就行。”
“不行。”叶欢歪头看向地上冒出的新芽,“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再说我是个女人,做做农活也是应该的。阿娘,拔哪根草?还是全都拔了啊?”
季千念叶欢一片孝心,也不好打压,上前指挥叶欢拔草,着实令叶欢大开眼界。
做活并不如想象中痛苦,冷不丁动一动,反倒舒展开全身筋骨,叶欢只觉整个人血液沸腾,精神饱满。
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老板,居然有一天会乐于做农活,这事要是讲出去,怕是她店里的那些小徒弟都不敢信。
叶欢坐在土地上,仰头望天,一瞬间有些恍惚。
距离她在现实世界去世已有一周,也不知她是被何人安顿,生前的家产归到了谁的手里。
叶欢的美甲店不是普通的小店,严格来说是个会所,上下两层楼,却不是综合产业,只是单纯做美甲。当初她入这行时才19岁,因为成绩差又爱臭美,误打误撞就成了一名美甲师,奋斗几年后竟将自己捧上高位,成为真正的美甲一姐。
忆起昔日的辉煌,叶欢百感交集,最终汇成一声哀叹。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想再多的事也无用,不如想想如何将之后的日子过好。
“欢儿。”季千唤她,“累了吧?进屋喝口水。”
季千不说倒还好,这一提,叶欢的嗓子突然紧得很。她双臂一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径直走进屋内。
叶欢一口喝光杯中的水,用袖子擦擦嘴,余光一瞥,发现季千正慈爱地看着她。
“怎么了阿娘?”叶欢问。
季千又给叶欢添了杯水,淡声道:“阿娘觉得,日子有盼头了。”
叶欢复生后可谓是质的蜕变。先前季千对于叶欢的恶行不做评价,是因为心中的传统观念所致,尽管叶欢顽劣,但终归是她的女儿,她有义务有责任替叶欢收拾烂摊子。
可如今不同,叶欢知道给自己找正事干,慢慢走上了正路,还知道主动替她分担。这个转变让季千看到了希望,万事开头难,看叶欢的架势也不似三分钟热度,这更坚定了季千心中的旗帜——一面通向未来的旗帜。
对于季千的话,叶欢自是了然,便笑了笑道:“阿娘,以后的日子会越走越好的。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是给家里添乱,经过这次,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混蛋了。如果没有我,你和哥哥的日子肯定会比现在强得多。”
“说什么胡话!”季千佯怒拍了下叶欢的手掌,实际上没用什么力气,“要是没了你,娘也不活了!”
季千话里话外都没把叶骄当成亲儿子,仿佛对于这个家而言,叶骄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这个思想可不太妙,叶欢意识到这一点后,忙说道:“可不行啊阿娘,还有哥哥呢。”
“那又怎样?”季千扬了扬眉毛,“娘……”
“阿娘。”叶欢打断了她,神色正肃,“哥哥虽然是男的,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论是男是女,都应该受到平等对待,何况哥哥不是也为这个家出力了吗?这一次,他可帮我大忙了。”
重女轻男的思想在季千脑中根深蒂固,想转变不能一蹴而就,只能润物细无声,一点点灌输男女平等的思想。
叶骄天性.爱玩爱美,但换个角度来想,现代又有哪个女孩子不爱玩不爱美呢?只不过是换个时代换个身份罢了,并不能禁锢住人的天性,再加上叶骄的确有资本,旁人更是管不着。
季千的眉头拧紧,也不知叶欢说的话她听进去多少,久久没有动静。
就在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推门声闯破宁静。
叶欢扭头,见是叶骄回来,下意识看了眼外边的天。往日叶骄回来时要么是黄昏,要么天已经黑透了,可今日外边天亮得刺眼,全然不像叶骄的风格。
“哥,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叶欢边说,边给叶骄倒了杯水。
季千看了眼叶骄,立刻起身,“我去做饭。”
季千从叶骄身旁经过,叶骄瞥了眼,总觉得季千怪怪的,又说不出其中缘由,只得作罢。他坐下后抿了口水,而后撇撇嘴道:“别提了,晦气死了。”他重重地舒出一口气。
“什么事?”叶欢好奇心陡然升起。
叶骄娓娓道来:“我今天去城北游玩,替你宣传美甲,你猜怎么着?”
叶欢配合道:“怎么着?”
“城北老李家的那个大小姐,叫李进,死了!”叶骄越说越激动,手指着自己额头,“就死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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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