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之人想要害死一个犯人,也很简单。
只需要拖着案件的审理进展,时间久了,被关在大牢里的人不死也会脱层皮。
赵寒雁看着浑身狼狈的江竟遥和李卫江,心中悲痛。只是时间紧迫,如今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
“长话短说,”赵寒雁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你们会被卷进这场舞弊案里?”
江竟遥和李卫江对视一眼,最终由江竟遥娓娓道来。
“贡院的人素来有贩卖上一届状元曾坐位置的生意,只是每年参加春闱的有那么多的考生,在没有参加殿试之前,谁又会知道到底哪个会是状元,也不会特意注意哪个考生。往外售卖座位,不过是见有利可图,便信口雌黄。”
“卖的人多,买的人也多,信息杂乱,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私底下那些买家也不会相互讨论,到最后有的位置重合了,同一个位置几个人抢。”
江竟遥的话中充满嫌弃,赵寒雁也觉得这些“买位置”的考生不务正业,心思不用在备考的正道上,反而放在这些蝇营狗苟上。
“我原先选了一个位置,那位置靠近墙边,”江竟遥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觉得那里安静,不受人打扰,却没想到我已经坐下后,却被人强硬地赶起来了。”
“那时距离开考不足一炷香,我自然不想再动。再说了,这考试的座位原本就是先来后到自行选择的,分明是那人来晚了,那人却非说我强占了他的座位,还找来了贡院里的人。”
江竟遥并不是什么不好说话之人,出门在外他自然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坐在哪个位置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最初选在那个位置也不过是想着安静一些罢了。
只是,在他低头收拾用具的时候,那人却突然急了起来,绕过来推了他一把。
江竟遥还来不及反应,郑维泽和李卫江便看不过去了,站出来为他撑腰。
“让你是情分,不让是本分。”郑维泽沉声道:“这座位向来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你既然来晚了,抢不到位置就该离开。”
李卫江虽然没说什么,但他也站在江竟遥身边,不让他退让。
见那人还想发作,郑维泽话头一转:“......兄台如此偏爱这个位置,是否另有隐情?”
这话虽然是对着那人说的,郑维泽的眼睛却看向一旁的中年人,他是贡院里的人,郑维泽这话就是在点他,怀疑他向这个学子贩卖状元座位信息。
许是因为那中年人怕事情闹大,便哄着那人另选了一个座位。
“谁知道,等那人考完试,交上答卷,我们几人就被贡院里的护卫抓起来了。”江竟遥气愤道:“肯定是那人诬陷我们的。”
“江兄,慎言。”李卫江提醒道:“我们手上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举报的,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再说了,被抓起来的不止我们三人。”
赵寒雁沉默地听完江竟遥的话,从江竟遥的叙述中,不难看出,先前与江竟遥争抢位置的人确实有举报的嫌疑,但这一切都是猜测,仅靠毫无证据的猜测并不能救出三人。
“除此以外,你们在考试期间还有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赵寒雁的大脑飞速运转,想从蛛丝马迹之中寻找突破口。
闻言,江竟遥和李卫江陷入沉思。
不怪他们,开始考试之后,他们自然是埋头专心答卷,又怎会注意旁的事。
赵寒雁心中虽然着急,但她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只能安静地等待当事人回忆起当天的情况。
半晌。
“对不住弟妹,我实在没注意。”李卫江摇了摇头,他考试这几日甚至连更衣时都在想着考卷,哪里有心思分给旁的事情。
“无妨,”赵寒雁理解地点点头,李卫江的性格便是如此,她并不抱什么希望。
“娘子,”江竟遥突然开口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算不算......”
“说。”
“考试时,我总感觉暗中有人盯着我,可我一抬头,却什么都没发现。”江竟遥的表情带着不确定,“也许是我太紧张了产生错觉了也说不定?”
闻言,赵寒雁若有所思地道:“还有别的吗?”
江竟遥皱着眉头,继续陷入回忆之中:“......好像贡院里的人来过几次。”
“我不确定,”江竟遥抬起头,眼神迷茫:“按理说只有考官才能四处巡视,但有几次考官的身边还跟着贡院里的人。”
“是之前那个中年男子吗?”赵寒雁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连忙追问道。
“不是,”江竟遥语气坚定:“我认得他,跟在考官身侧的人不是他。”
刚升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掐断。
赵寒雁脸上表情未变,只是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没关系,有这些线索也够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很快,赵寒雁不得不离开。
临走之际,赵寒雁看了一眼李卫江,他到底年长,与赵寒雁对视一眼便猜到她想做什么,转身又回到小床上,背对着二人。
赵寒雁隔着木栏抬手抚上江竟遥的脸,连着几日的考试本就令他沧桑不少,嘴巴周围泛起了一片青色。再加上牢房条件艰苦,江竟遥如今发丝凌乱,浑身脏污,就连脸颊上都沾了些尘土。
赵寒雁看得心疼不已。
江竟遥连忙拉下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吻,语气虔诚又颤抖:“娘子,给你添麻烦了。”
“你我夫妻一体,何须说这种话。”赵寒雁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给江竟遥擦去头上的灰尘,素白的手帕上留下一小块灰色。
“你等着我,我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的。”赵寒雁极力稳住自己,语气坚定道,即使连她自己都没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
“嗯!”江竟遥点了点头,他小声道:“我都没问你,昨日淋雨之后你没有生病吧?”
想起昨日的狼狈,赵寒雁一阵心酸,她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倒是你们也淋了雨,这里面又这么暗无天日,会不会生病?”
“不会的娘子,”江竟遥故意抬高了声音道:“多亏了娘子平日里督促我锻炼身体,你看我现在健壮的像头牛!”
说着,江竟遥撸起衣袖,作出一副力大无穷的模样。
赵寒雁被他逗笑了,她拍了拍江竟遥的肩头道:“今日来得匆忙,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改日我带着药和吃食过来。”
“还是不要了娘子,这里......”江竟遥的语气有些低落:“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我相信大理寺卿一定会秉公办理,还我们一个公道。”
赵寒雁的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也只是个猜测而已,没有证据之前她也不敢说出口,尤其是跟江竟遥说。
见江竟遥一脸乐观,赵寒雁也不好再说什么,又仔细嘱咐了他一番才终于离开。
赵寒雁走得很慢,却不敢回头。她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牢牢地跟在她的身后,也知道那来自于江竟遥,可她不敢回头,生怕江竟遥看到她脸上的担忧。
如今江竟遥三人入狱,只能靠她在外周旋,她不能倒下,更不能露出一丝害怕,否则江竟遥他们便无人能依靠。
一口气走出大理寺狱,直到见到在门外等候的林湘云,赵寒雁才感觉到外头的阳光。
“怎么样了雁儿姐姐?”林湘云一直盯着大门,一见赵寒雁的身影出现便迎了上来。
赵寒雁深呼吸了一口大牢外干净清新的空气,随即开口问道:“湘云,你跟雨嫣是不是能联系到阿月?”
林湘云闻言一愣,明面上她和郑雨嫣是被阿月送来学木偶戏的,为了代替她的位置。
实际上,阿月是她们的主子,而她们二人的任务便是守在赵寒雁身边。
阿月一直叮嘱她们二人,千万不要暴露她的身份,以及她们之间的关系,林湘云和郑雨嫣便牢牢记在心底,尽量不去提及阿月,甚至来了小院之后,她们便再也没回去过府里。
如今江竟遥三人锒铛入狱,赵寒雁顶着虚弱的身体却还要四处奔波。
科举舞弊案牵涉众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相大白。
林湘云犹豫着要不要跟赵寒雁坦白,毕竟若是有阿月主子相助,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能联系到她对吧。”赵寒雁笃定道。
自进京以来,阿月的种种表现她都看在眼里,虽然她不曾说过,但阿月每次回来那低调却精致的衣裙,以及郑雨嫣和林湘云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无形之中暗示了阿月高贵的身份。
林湘云迟疑地点了点头,她的表情有些无奈:“雁儿姐姐,不瞒你说昨日知道江公子三人入狱时,雨嫣便回去禀告主子此事。”
事已至此,林湘云也不再隐瞒,干脆直接坦白:“只是主子前一日便离了京,如今她人不在京城。”
赵寒雁张了张嘴,喃喃道:“所以,今日我能顺利进入大理寺狱也是靠阿月的名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