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走近那道身影,孙盼儿越是心惊。
那道纤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狼狈身影确实就是她心中无所不能的“雁儿姐姐”。
孙盼儿连忙把伞撑到赵寒雁的头顶,也许是因为终于见到了亲近之人,仿佛是这雨幕中的一处港湾,赵寒雁顿时失去力气,歪着身子往下倒。
孙盼儿眼疾手快,立刻扔了伞去扶赵寒雁。她力气小,只能用双手牢牢地抱住赵寒雁的腰,不让她顺势倒下。
“青染姐姐!”来不及询问赵寒雁到底是怎么回事,孙盼儿扯着嗓子大喊岳青染。
幸好岳青染就跟在她的身后,两人合力把赵寒雁扶起身,搀着她回到家中。
郑雨嫣和林湘云眼见三人宛如落汤鸡一般,顾不得询问,连忙跑去厨房烧热水煮姜汤。
如今还是二月,天气寒冷,三人又淋了雨,若是不能用热水洗洗把寒气逼走,恐怕会落下病根。
幸好石榴见今日暴雨,担忧她家少爷,提前备了热水。
岳青染和孙盼儿把赵寒雁扶进屋里,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坐着。
赵寒雁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
岳青染正要唤人,郑雨嫣和林湘云便提了热水进门:“快把雁儿姐的湿衣裳脱了,用热水泡泡驱寒!”
几个姑娘顾不得许多,七手八脚地剥掉赵寒雁身上的湿衣裳,小心地把她放到注满热水的浴桶里。
直到整个人被热水温柔地包裹,又泡了一会儿,赵寒雁才终于回神。
早就冻僵的身子被暖乎乎的热水包裹着,浸泡着,她能感受到久违的温暖,眼角不禁泛起了泪花。
岳青染让孙盼儿也去泡一泡热水澡,她将其他人赶了出去,自己留下来。方才她出去的晚,又一直撑着伞,只是外衣被淋湿了,孙盼儿却被冰冷的雨水浇了个湿透。
她静静地陪着赵寒雁,仔细帮她清洗缠绕在一起的头发,又拿勺子喂了赵寒雁一碗热姜汤。
“要不要吃些东西?”岳青染小心地问道:“湘云她们今日去买了桂云坊的桃酥,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还是给你煮一碗小馄饨?”岳青染一边拿着干净的布巾给赵寒雁擦拭头发,一边耐心地询问。
方才石榴送姜汤的时候还在问她,为什么她家少爷没有回来。
岳青染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赵寒雁既然如此狼狈的一个人回来,只怕那三个人出了大事。
可赵寒雁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得先陪着她,至少不能让她在这个节骨眼生病。
即使没有直接明说,但显而易见,赵寒雁是他们这一群人的主心骨。如今三个参加会试的人出了事,这上上下下少不得赵寒雁出主意。
出乎岳青染的意料,随着体温的逐渐回升,赵寒雁紧绷的身体和神经开始放松。
待她恢复力气,便道:“青染姐,我想吃小馄饨。”
“哎哎,好好好,”岳青染听到赵寒雁的声音,手忙脚乱地拿布巾给赵寒雁包好头发,随即道:“你再泡一会儿,我去跟石榴说一声。”
“青染姐,”眼见岳青染即将出门,赵寒雁连忙叫住她道:“我要吃两碗,还有桃酥。”
“没问题,”能吃代表着已经在恢复了,岳青染自然高兴:“姐姐去给你拿!”
岳青染很快便回来了,石榴她们本来就开始准备晚饭,赵寒雁说想吃馄饨,孙盼儿便把昨日包好的馄饨拿出来全给赵寒雁煮了。
岳青染回来的时候还拿着桃酥,她一进门就看见赵寒雁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床上。
“你怎么不多泡一会儿?”岳青染嗔怪道,她把手里的桃酥递给赵寒雁,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赵寒雁的身子。
赵寒雁接过桃酥咬了一口,这一下午的等待原本就耗了她不少力气,更不必说还在大雨中......
手掌大的桃酥她三两口就吃完了,岳青染怕她吃得急会被噎住,连忙又端了一碗热姜汤过来。
“慢点吃,等会儿还有小馄饨,”岳青染的声音里掺着心疼,往日赵寒雁总是游刃有余的,做大家的主心骨,何曾露出这般急迫的模样。想来江竟遥他们必定是遇到了大麻烦,可他们是去参加春闱的,能惹到什么麻烦?
......难不成是作弊?
岳青染连忙甩甩头,默默按下这个想法。
要知道,朝廷对于春闱作弊的惩罚十分严厉,一旦查明证据,便会被剥夺全部功名,并流放边关,子孙后代永世不得考取功名。
赵寒雁吃下两块桃酥,总算恢复些力气。她冷静地开口道:“青染姐,阿遥他们被冤枉作弊,现在已经被收押大牢。”
岳青染惊讶地抬起头,她没想到居然真的让她猜中了,整个人愣在原地。
“阿嚏——”赵寒雁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声音闷闷的:“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做出作弊这种事。”
“三人之中,卫江兄的文采最好,他为人老实敦厚,平日里不矜不伐,总是说自己这次来只是来感受一下,考完试便要回县学里继续学习。”
“郑维泽更不必说,他一直认为自己能考中举人就是极限了,来京城不过是看看京城的繁华,顺便看看自家生意能不能往这边发展。当初若不是我去找他借银子,恐怕他也不会来参加这次的春闱。”
“而阿遥,”赵寒雁顿了顿,“他的想法与郑维泽差不多,都是抱着来学习的目的来京城。”
“这三人几乎在考试前就认定了自己会落榜,又怎会费尽心思去作弊呢?”
岳青染点点头,赵寒雁说得确实不错。只是,若是真的牵扯进作弊案中,她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要如何替三人洗清冤屈?
赵寒雁又打了一个喷嚏,她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青染姐,待雨停之后,能否帮我寻一个郎中来?”
“我得赶快好起来,趁着一切还未尘埃落定,帮他们三人洗清冤屈。”
“好,”岳青染点点头,她握住赵寒雁的手道:“雁子,你别担心,我们几个都在,你有事不要一个人扛着。”
“嗯。”赵寒雁的笑容有些虚弱,她道:“我今日受了风寒,此刻没有力气下床,还望青染姐跟石榴说一声,盼儿几人也需要姐姐多加照顾。”
几人听了岳青染的转述,皆是满心担忧。
“别担心,”岳青染拍了拍石榴:“你家少爷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李公子和阿遥也不会。”
“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没做,等官府查清楚便能平安无事。”岳青染面上一片淡然,实际心中却没有把握,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官府什么时候开始查、怎么查都是问题,若是碰上一个秉公执法的官员倒还好,若是碰到一个碌碌无为甚至是尸位素餐的官员,那恐怕......
“总之,你们的雁儿姐姐现在身子虚弱,你们一定要听话不要惹事,”岳青染叮嘱道:“也不要担心,有什么事我和你们雁儿姐姐顶着呢。”
几人连连点头。
郑雨嫣和林湘云对视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孙盼儿在小馄饨里加了两滴香油和香葱,赵寒雁整整吃了两大碗。
雨后,岳青染又亲自去请了街口的郎中过来,给赵寒雁开了几副药,待赵寒雁喝了药,岳青染才让她睡去。
半夜的时候,赵寒雁还是发起了高烧。
幸好孙盼儿起夜时不放心来看了一眼,她拿着布巾浸了冷水,一遍一遍地给赵寒雁湿敷额头,又搬来一床棉被,把赵寒雁裹得严严实实。
到最后,孙盼儿疲惫地倒在赵寒雁的床边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日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赵寒雁却不见了!
孙盼儿担心赵寒雁出事,衣裳还没穿好便跑出房间,正好看到在院中洗漱的赵寒雁。
雨后的天空泛起了淡淡的蔚蓝色,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给小院增添了一分清新宁静。
青石板上还残留着些许雨水的痕迹,映照着天空的霞光,一旁的老榆树上隐隐透出些嫩绿。
雨过天晴,春风拂面,倒是与昨日的瓢泼大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寒雁一身墨绿色襦裙,她站在院中的水井边,宛如一只昂扬生长的柳树,柔软但不脆弱。
“雁儿姐姐,”孙盼儿喃喃出声。
“盼儿,你醒了。”水珠顺着赵寒雁的指尖落下,与盆中的水融为一体,她拿干净的布巾擦干了水,这才走到孙盼儿身边,笑着道:“昨夜谢谢你。”
孙盼儿摇摇头,她看着眼前恢复了往日从容的赵寒雁,昨日在暴雨中心如死灰一般的赵寒雁仿佛是她的幻觉一般,可只有她知道,昨日夜里,赵寒雁发着高烧,嘴里却含糊不清地叫着娘亲的画面有多可怜。
孙盼儿也是那时才想起来,赵寒雁如今也不过十八,比她大不了几岁。可她总是很可靠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像个无所不能的将军。
石榴做好了早饭端出来,她双眼红肿,一看便是哭了许久。
赵寒雁拉住她的手,语气坚定道:“石榴,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你家少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