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邹言蹊穿戴整齐,吃过早饭,一直走到城门口才见到了夏成风。
夏成风的白马正百无聊赖的站在阳光下吃草,旁边一匹黑马十分高大耀眼,昂首挺胸的左顾右盼,好像在巡视四周一样,很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样子。夏成风穿着一身靛蓝色衣裳,不远不近的站在一边,冷着脸,束着发,发尾垂下来,在清晨的阳光中又清新又乖顺。
邹言蹊微微一笑,走过去,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头发。
夏成风顺着光,撩开眼皮看了他一下,说:“邹言蹊,你真的很讨厌。”
他吹了声口哨,白马抬脚走过来了,他翻身上马。当先离去。
邹言蹊也学他,对着夏成风的方向吹了一声口哨。黑马当然不可能理他。邹言蹊并不介意,走过去牵马。
两人一路奔至渝州。
柳玄一早就在门口迎接总兵了。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柳府,夏成风被人前呼后拥的迎了进去,邹言蹊在前院转了一圈,远远看着夏成风已经在上首坐好,则自去后院向柳夫人、秦王妃问好。
就算是一起来,也要分道扬镳。
出了后院宴厅,邹言蹊收集够了全场女眷的关注,自去后花园里散步。
这柳宅的花园很有几分特别之处,邹言蹊一看就知道,是引了山泉水流进花园,有些巧夺天工,工于自然之美,邹言蹊沿着小溪向上走,想看一看究竟是巫王山哪一支泉水。
溪水曲径通幽,亭台水榭,十分精美,越走越宽阔,邹言蹊一路赏玩,早不知走到花园哪里去了。
一个转弯,溪水在这里汇入了一个镜面似的湖泊,边上一座八角亭,隐隐的轻纱缭绕,翠**流,在微风中和湖水恍若一体。
邹言蹊觉得比起前面的纷纷扰扰,这里要惬意的多,山中泉水十分能安抚他的心,他的烦闷随着泉水好像散掉不少。
邹言蹊在大柳树下正吹着风,突然,噗通一声响。
在湖的一侧,有什么落入了水中,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挣扎,好半天,才传来了呼救声。
有人落水了,这人还不会水,只剩一大片鹅黄色锦缎,飘在水面上,这个沉默的等待期,怎么也要先呛不少水。
邹言蹊眼尖,看见湖边树后面,一片浅绿色的衣角挂在草丛里,尚自摇摇晃晃,主人显然刚刚离去,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在秦王妃和柳家的宴会上恶作剧,邹言蹊看了一眼,远远近近没有别的人迹了。
邹言蹊脱掉外袍,一个猛子扎入水中,他潜的很深,动作快的像水中的鱼,力气又大,在水里一下子就捞起了水里的黄衣女。
正要往水面上浮。
突然,变故陡生。
一个石头一般的重物毫无预兆的落水,直挺挺的压了下来。邹言蹊呛了一口水,没松手,拽着黄衣女直往水底坠了好一段距离。
他反应快,应变能力极强,迅速稳住了,踹了“石头”一脚,借着力又往水面上浮去。
终于破水而出。
邹言蹊一手捞着黄衣女,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拭去脸上的水,发力往岸上游。
这黄衣女虽然落水,整体状态还可以,出了水就咳了几声,显然并不严重。
两天前脚上岸,后脚,岸上就围过来一堆人。
邹言蹊心里一阵烦躁,挑了个靠的近的女眷,就要转手交出黄衣女子,对着人群喊:
“柳兄,水里还有一个人,快去捞吧。”
岸上围观的人此刻都走近了,看清是邹言蹊,都面面相觑。
只是没成想,黄衣女子并未睁眼,却抓着他的衣角就是不放手。
邹言蹊烦躁极了。
他撩了下眼皮,一眼就看到人群中一片靛蓝色的衣角。
这时,“石头”被人拽上了岸。“咳咳咳”了一阵,开始大喊大叫:“是谁?哪个王八蛋谁踹的我?想要暗算本公子吗?还有郡主千金之躯,是谁推的郡主下水?”
说完又是一阵猛咳,几欲断气。
这人竟是田乐文。
“咦,邹世子?”田乐文缓过来,终于睁开了眼。
“邹世子,你抱着郡主?踹我的王八蛋是你?你抱……”田乐文终于还不算太无可救药,没说完,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就闭了嘴。
秦王妃等女眷终于走近了,忙叫人去接郡主,给她披上干衣,郡主这才松了手,悠悠的睁开了眼,含羞带怯的看着邹言蹊,似乎千言万语道不尽她的感激。
秦王妃见状说:“小女不知礼数,冲撞了邹世子,世子不要见怪才好。”
邹言蹊行礼道:“王妃言重了,我正好路过,懂一点凫水的功夫,王妃不怪罪就好,其实,田公子已经先在这里了,我不过略尽绵力,搭把手而已。”
秦王妃也谢了谢田乐文。
突然,人群中一个不知谁家的女孩突然说:“好端端的,郡主怎么在这里,这里不是邹世子,就是田二少,郡主姐姐孤身一人,是想要做什么?”
“小姝,你这是什么意思?”有女眷问。
叫小姝的女孩姓李,是今日女宾里的贵客,接着说:“我就是好奇啊,今日郡主姐姐家里开宴,来了这么多人,姐姐为什么不招待客人,反而偷偷跑来池塘边上。我刚才听邹世子的话,似乎,邹世子来之前,田家二哥哥已经在这里了,难道说姐姐本来和田家哥哥有什么事吗?”
田乐文一愣,没说出什么,赵噙此刻也是气息不足,气的什么也说不出。
她本来好端端在前面招待女眷,突然李小姝的丫环来给她传了句话,让她在池塘边等她一下,有个关于邹言蹊和夏成风的事要跟她说,她本就中意邹言蹊,但是外祖母劝说王妃,夏成风更合适,她心中焦急,一听说有两人的消息,就急急忙忙过来了。
没想到被人推到了水里。
她刚才看见田乐文,就知道自己险些中了毒计,她前几天听人说,李小姝十分仰慕夏成风,她还不信,想不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害她。不过千算万算,邹言蹊还是先来救了她。
她果然会选人。
不过,李小姝这么说,在众人面前也算留下了一个结,赵噙一来形迹可疑,二来,和邹言蹊的行为也不算光彩。
王妃却不以为意,顺水推舟的说:“这有什么?等噙儿好一些,我还要让她亲自去国公府上道谢。”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心里都有了结论。
秦王妃这是要选邹世子做郡马了。
郡主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男人搂搂抱抱,就算是因为落水救命,情有可原,可后来还和邹言蹊眉目传情暗送秋波,这就不大妥当了。
只是可惜,赵噙郡主在京城就以才貌双全出名,没想到怎么就看上了邹言蹊这个风流纨绔浪荡子。
不过,再一想到邹言蹊和宛国公主、探花郎都有这样那样的事,郡主看上他,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只有柳夫看到一旁玉树临风的小将军夏成风,她家其他女孩只怕配不上如今夏家的门第,心中不免遗憾。
男宾里一个年迈的侯爵带头对柳玄和夏成风说:“我看郡主和邹世子倒颇有缘分,男才女貌,十分般配。”
夏成风十分给面子的说:“我也听说邹世子游戏人间,看来只是缘分未到。”
柳夫人说:“哪里哪里,浪子回头,都是好孩子。要真有什么,可要劳烦阁老帮着张罗了。”
“先要恭喜王妃,恭喜夫人了。”
三言两语,听着就要定下这门亲事。
秦王妃本来就是来挑女婿的,宾主都对这次宴会的目的心知肚明,一场闹剧顷刻间就向着宾主尽欢的方向走。
邹言蹊看一眼这些人,看到赵噙时,赵噙红着脸隔着不远的距离,向他盈盈下拜。
邹言蹊眉头一跳,拱手回礼。
“邹世子,恭喜了。”夏成风语带讥诮。
邹言蹊看向夏成风,夏成风冷漠的脸上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邹言蹊向他深揖到底,行了一个大礼。
礼毕,邹言蹊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叫了王妃和柳夫人。
众人都看过来。
邹言蹊走向前,对王妃和柳夫人跪下来,说:“王妃,夫人,言蹊承蒙两位夫人错爱,却实在是声名狼藉,难堪大任,更不配与郡主相提并论。”
秦王妃以为他在谦虚,对周围人自得的说:“看这个孩子,我们都看的见,你是极好的孩子,无需过谦。我的噙儿,以后可要仰仗你了。”
邹言蹊心里无奈极了,本来是为夏成风精挑细选的人选,以夏成风的实力,只要来了,郡马之位就是探囊取物,板上钉钉,他自然也毫无顾忌的来参加别人半公开的的相亲会。现在人家姑娘既然无心于夏成风,对于赵噙,邹言蹊的心里立刻就淡了,再找就是。
只是,出了这种有损名节的事,不但白来一趟,反而变成了自己的烂桃花。
眼下真是骑虎难下。
邹言蹊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事情的份量,实话实说:“王妃和夫人抬爱,但言蹊恐怕恕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