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借此荣膺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工部尚书年逾六十,已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了。宋卿便是实际上的一把手。
工部除了宋卿建立的医司,还有营缮、屯田、都水、虞衡四司,宋卿熟悉事务便用了三个月,人事关系,工部事务,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每日晨起还要上朝,你见过半夜的星光吗?宋卿见过。
草长莺飞的时节。
水榭上,楚随皱着秀眉,面色担忧,他为宋卿按摩太阳穴,注视着宋卿眼下的青黑,“您也太不顾身体了,整日忙碌,太医为您调养身体,黑色的药汁整碗整碗的喝,再这么下去,您——”
宋卿欣赏着楚随的绝色容貌,虽有些疲惫,却还是笑得开心,她捏了捏楚随的面颊,“我前几日得了一对羊脂玉的环佩,色泽极好,还有一对黄金羊,待会儿遣人一起给你送去。”
楚随拢袖坐在宋卿身边,声音若珠玉相撞,古钟长鸣,“您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他修长的眼睫若蝴蝶抖翅,皮肤冷白像是个弱书生,但是细细看去,他肌肉紧实健壮。
宋卿拍了拍楚随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忧,数月的忙碌是为了以后的轻松、和安全。”毕竟,工部原本也不是靖安亲王的地盘,她进去要树立威信,要雷厉风行,哪儿那么容易。但是只要站稳了脚跟,以后就好办了。
兰溪提裙迈上石阶,撩开纱帘,“大人,有书信送来。”
宋卿拆开纸张,坐直了身体,她闭了闭眼,“让幕僚他们过来。”楚随见状识相的告退。
兰溪问道:“大人,老夫人派人送了一筐柑橘。我已经收下了。”
宋卿第一反应是怀疑,毕竟从上次宋夫人求助遭拒以来,她对宋卿就没有什么好脸色,这次是来求和的?
“怎么了?是宋如玉出事了?”
兰溪有些迟疑道:“大姑爷钱将贤在狱中自杀,大姑娘的子女也在读书。如今已经是该议亲的年纪了。”
宋卿挑眉,“所以,她是看上了我的乔木还是容曳?”不行!近亲不能成婚,即使能够成婚,她的儿女也不会找岳父是罪臣的家庭。
兰溪低头,“也许她是想让您介绍青年才俊呢?做个中间人呢?”
宋卿更无语了,“好好的,给自己揽什么麻烦啊!”人家小两口如果和和睦睦的,倒也算了,如果相看两厌,做媒的简直里外不是人!
“而且,我和宋如玉的关系很好吗?”
宋卿疑惑.jpg
三个幕僚进来和宋卿商量关于靖安亲王要去西北监军的事情。
周幕僚道:“近年来,靖安亲王风头无两,太子之位亦是唾手可得。如今去西北监军,怕也是为了加码。”
宋卿:要你说?我当然知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加起来还不够她一根手玩的呢。
赵幕僚道:“那您怎么看呢?”
宋卿道:“去西北刷军功自然是好,可是——”她压低声音,“听说陛下身体欠佳......亲王在外,若是被人摘了桃子才是功亏一篑。”
赵幕僚捋了捋胡子,高深莫测,“怕是待会儿亲王便要召您去亲王府议事。”
宋卿:废话文学。我不知道?要你提醒?
商议了半天也没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建议,都是老生常谈。
半个时辰后,靖安亲王的亲信来接宋卿去王府议事。宋卿笼着披风,上了马车。王府的书房自是曲径通幽,豪华舒适,宋卿轻车熟路的往正厅走去。
主位的靖安亲王一身窄袖戎装,金冠束起马尾,英姿飒爽。手下的亲信七八,男女老少皆有,宋卿坐在她的右手下第一位描金的乌木椅子上。
靖安亲王先开口,说了自己要去西北监军之事。手下亲信反应各异,但都只是静静的听着。
她要成为太子,文治武功都要有,如今万事俱备,靖安亲王要尽善尽美,军功自是必不可少。此次西北戎族蠢蠢欲动,但是又不到拼命的程度,是个好时候。
室内一片寂静。
宋卿恭敬的开口道:“殿下既已决定,我等自是听从。”
其他人道:“我等自是听从。”
靖安亲王点了几个亲信随她去西北,让宋卿留守京城,有什么事快马加鞭给她送信。
宋卿恭敬应是。
三十六日后,靖安亲王带着粮草离京,当今带着众臣武门相送,春风袅袅,温柔的拂过城门的旗帜,柳条的嫩叶的新绿让人眼前一亮。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压在众人头顶的靖安亲王离开之后,二皇子和三皇子便抖起来了,颐指气使的在各部捣乱,工部的宋卿恨不得将他们叉出去,碍于皇子的身份,却只能眼不见为净。
宋卿盯着下面几个被塞进来“关系户”,让手下给他们安排些琐碎的事务。
“大人,这些人——”手下道。
宋卿看着砚台上的雕花,“让人盯着他们。”
皇子们是想干什么呢?恶心人还是想夺权?
风起云涌的斗争在沉寂了十几年的京都再起。宋卿冷眼旁观这些蹦起来的牛鬼蛇神。记下名单,等着靖安亲王回来再算账。
兰溪给宋卿磨墨,问道:“这几日您的工作量大增,您也不是不能处理这些人,为什么就是干看着?”
宋卿提笔抄写经书,香炉里的檀香厚重沉静,“处理?那些人身后是皇子,我算是哪门子的人?敢打皇子的脸?”她放下笔,欣赏着自己练习几十年的毛笔字,“况且,亲王只是皇女,朝堂中若是只有一种声音,那陛下可就要亲自动手了。”
兰溪收起经书,端来果盘,宋卿倚在软枕上看书,“与其这样,不如拉皇子们出来遛遛,也好时刻提醒着陛下我们亲王殿下是多么优秀。不是吗?”
葱郁的草木渐渐衰弱,金乌出现的时光慢慢缩短,朝廷有条不紊的运转,百姓按部就班的生活。
宋卿一边梳理着工部的人事,思考着未来的道路,还要打理靖安亲王留给她的琐事,披星戴月不足以形容她的辛苦。靖安亲王带着完整的粮草,朝廷的慰问,去往边关。
没有人会认为靖安亲王会亲上战场,跨马杀敌。但是宋卿知道,靖安亲王为了这一战准备了很久。
草原民族会在粮草匮乏时南下侵略城池,为了得到米肉,也为了消耗草原人口。想要让他们安分几十年,就要一战打断他们的脊梁,让他们数十年难以恢复。卫青的坚壁清野就是这么做的。
没有办法完全根除,毕竟即使是现代,草原民族变得能歌善舞也是在热武器大规模应用的近现代了。靖安亲王虽然研究了火器,但是没有达到二十世纪的规模。
“我又不是理科生,即使是,也不可能徒手搓炮弹啊!”宋卿叹息道,她的声音只有风能听见。
心腹道:“亲王在边关赏罚分明,杀敌更是身先士卒,如今朝堂上满是赞誉。想必很快就能班师回朝了!”
宋卿的看法却是不同,“小胜罢了。乘胜追击才是殿下的性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靖安亲王的政治手段和军事天赋如此之高,可是想起史书上的唐太宗,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如此想。
午膳时,柳茗来找宋卿一起吃饭,两人在找了个空旷的石桌,侍从摆好饭食。
柳茗道:“数日未见你,你倒是消瘦不少。”
宋卿用竹箸拨了拨鲈鱼身上的姜丝,“有吗?可能是太忙了。”
柳茗一脸了然的样子,“皇子们还是不消停?”
宋卿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像是沙漠里的牡丹——蔫巴极了,她似笑非笑的看了柳茗一眼,“你觉得呢?”
柳茗笑得心虚,“他们跟玉瓶一般,打不得碰不得。得不到皇位,在陛下看来有些可怜,反正只是添堵罢了,有没有造成什么实际上的损失。所以——”
宋卿淡定的接话,“所以,忍忍就过去了。对吗?”她深吸一口气,很是不理解,“你说,他们这么干除了给人添堵,还能有什么效果?”
柳茗一针见血,“恶心你。”
宋卿看着柳茗的眼睛,道:“等以后——”我弄死他们。
柳茗接收到了宋卿的未尽之语,翻了个白眼,“人家是皇子。即使以后不行,也是逍遥的亲王,你若是敢动手,宗室死一个不放过你。”
宋卿:“你想哪儿去了?以后给他们添堵是没问题的。”
自靖安亲王离京之后,二皇子和三皇子跟撒欢的哈士奇一样,四处捣乱,一边大肆给各部安插人手,一边四处掠夺旁人的功劳给自己镶金。宋卿做出来的几件事,被逼无奈的被他们分去了一小部分功劳。
也是至此,宋卿才真正知道了朝堂有多难混。各方的利益妥协有多么恶心人。但是没有办法,已是局中人,走不脱放不下。
柳茗又和宋卿吐槽了这些日子的恶心事,两人才各自散去。
宋卿一直以为,这两位皇子虽然不甘心,但是手段也算是干净利落,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但是却忘了,古代贵族,尤其时皇室子弟,哪里来的良心,他们没有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