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陆知白分别之后,许小棠每天照样教室、图书馆、宿舍、食堂,过着单调的生活。自那以后,徐语嫣也尽量不提那件事,只是不时带着许小棠到处散心。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许小棠以为自己快要接受这件事了,可是突如其来的订婚的消息还是让许小棠措手不及。
十二月十三日,陆见沉定好的订婚宴的时间。
从礼服、宴会厅布置到宾客名单,整个订婚宴都是陆知白筹备的。
许小棠穿着陆知白选的礼服,虚挽着邓云修的手臂,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来。
订婚宴人不多,都是北城上层的一些名人,基本都和邓、陆两家有些利益往来。他们穿着奢华的礼服,端着昂贵的酒,在耀眼的灯下看着台上的这对,脸上各有心思。
许小棠隔着人海,看着远处站在黑暗中的陆知白,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许小棠看不清陆知白的眼睛,但是许小棠知道,陆知白也在看着他。
许小棠跟着邓云修和陆见沉和各“大人物”敬了一圈酒,终于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邓云修从人群中穿过,走到许小棠面前,小声道:“我的未婚妻,今天不开心?”
许小棠扯起嘴角,摇摇头:“没有,只是有点累了。”
邓云修按住许小棠的后脑勺,贴近许小棠的耳朵,小声道:“未婚妻,你的演技不好,心里想的什么都写脸上了。”
许小棠一愣,没应声。
“我算是知道你心里放的谁了。放心,我对这种事情看得很开的,就算三个人一起玩我也不会有异议,你不需要隐瞒我。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藏好心思,见不得光的事情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见不得光的事情……
在别人眼里,邓云修和许小棠贴得很近,就好像邓云修在许小棠耳畔留下了一个眷恋的吻,久久不舍得离开。
许小棠默默推开邓云修,什么也没说。
邓云修理了理自己的西装,笑了笑,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邓云修朝来人伸出手,客气道:“王总,半年没见了吧?听说,你最近在美国过得不错?”
“哪里哪里。半年不见,邓少这是收心了?”
“没有心,该怎么收?王总说笑了……”
看着邓云修和那个被叫做“王总”的人走远,许小棠拿起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许小棠不知道这是什么酒,只觉得酒入口便十分辛辣苦涩,呛得许小棠喉咙剧烈收缩,似乎要把本来就不多的液体全部挤压出来。
许小棠忍着不适把酒咽下去,扶着墙壁剧烈咳嗽着,咳到眼角泛红,额头也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许小棠感受到后背被人轻拍着,鼻尖嗅到了很久没有闻到的若有若无的檀香,回过头,果然是陆知白。
许小棠躲开陆知白的手,淡淡道:“谢谢小叔叔。”
陆知白的手还停在原处。
陆知白收回手,苦笑着开口:“小棠,还在生气?”
“没有。”
许小棠看向门口,江千迎和韩城亦手挽手,正在和陆见沉说话。
“我去找江千迎。”
许小棠低着头从陆知白身前走过,陆知白只能看着许小棠的身影渐渐走远。
江千迎拉着许小棠,避开人群,一直到了天台。
夜晚的风大,十二月的夜风更是冷得刺骨,吹得许小棠肩头泛红。
江千迎只是揽着许小棠的肩,什么也没说。
江千迎只是听说陆家的人感情淡薄,但是没想到对自家人也那么狠心,为了利益什么都不管。
偏偏江千迎什么也不能做。
“小棠……”
许小棠摇摇头:“我没事。”
天台的门被推开,是方如沁过来了。
“千迎,我有点事情想和小棠说。”
“好,方阿姨。我就门外,你们有需要可以叫我。”
江千迎关上天台门,背对着天台,静静等待着。
“母亲……”
方如沁给许小棠披上外套,倚着栏杆,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大厦:“这是我的命运,也是你们的命运。小棠,别怪我……”
许小棠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许小棠知道,她的母亲,她的大姐,还有她,甚至当她有了孩子,她们的命运早在出生那一刻就被写好了。
不管是在陆家长大,还是在外长大,殊途同归。
除了她们,陆知白的命运也早就被写好了。
许小棠不想这样走下去,她不想自己的命运被掌握在别人手里。当她意识到什么叫失去自由之后,好像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或许,一切都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许小棠应该重新作出选择。
圣诞夜那天,许小棠结束最后一门考试,回了家。
许小棠打开大门的时候,整个房间充斥着浓郁的檀香和醉人的酒香。房间内并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沙发上,洒在他的身上。
陆知白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和一条单薄的西装裤,躺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
茶几上有一支空了的红酒瓶,还有一支只剩一半的红酒瓶。
许小棠走到陆知白旁边,慢慢蹲下,轻轻抚过陆知白额前的发,最终停在耳廓处。
“陆知白,醒醒。”
陆知白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眼皮动了动。
许小棠轻拍陆知白的肩,道:“回房间睡吧。”
陆知白睁开眼睛,正对上许小棠的眼睛。
“小棠,你回来了……”
“嗯。”
看着许小棠憔悴了不少的脸,陆知白心里有很多话想告诉许小棠,他想告诉她,他爱她,从很久以前开始,他想一直保护她,想带她离开这里。可是话说出口之后又能怎样呢,他真的能保护她吗,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吗……陆知白渐渐冷静下来,低下头。
看着陆知白的眼里从波涛汹涌到隐忍克制,许小棠终于忍不住了。
“陆知白,你一直这么胆小吗?”
陆知白没说话,只是慢慢坐直身子,面对着许小棠。
许小棠死死盯着陆知白的眼睛,稳住发颤的声音:“陆知白,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从一开始,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在尽心尽力照顾我、帮我,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是以小叔叔的身份还是带着陆见沉的任务。”
“后来,你帮我隐瞒陆见沉,带我到处散心。我想去毕业旅行,你就带我去,我心情不好,你带我去西川,我想去支教,你也陪我一起去……陆知白,难道这些,都是陆见沉给你的命令吗,都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毫无亲属关系的小叔叔该做的吗?”
陆知白沉默地看着许小棠,只是伸出手,帮许小棠擦去脸上的眼泪。
许小棠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还是高估自己了……许小棠以为,她至少能忍到陆知白说点什么的。
终于,陆知白开口了。
陆知白的声音有些嘶哑:“小棠,我会害了你。”
“你什么都不做,才会害我一辈子。”
许小棠想告诉他,她不想嫁给邓云修,不想下半辈子当一只没有自由、没有感情的金丝雀。
陆知白的手一顿,睫毛颤了颤,终究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许小棠抓住陆知白的手,不让陆知白退缩,就像那天在体育馆外,陆知白抓着她的手一样。
许小棠再也不想管脸上肆虐的眼泪,抓着陆知白的手。
“陆知白,我喜欢你,我爱你,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陆知白再也不想克制了,用自由的那只手按住许小棠的后脑勺,在黑暗中找到许小棠的唇,狠狠贴了上去。
此刻,陆知白就像是即将干涸的水洼里的一条鱼。
烈日下,浑浊的水位慢慢下降,只剩下淤泥,他无力地扭动着尾巴,拍打着淤泥。他的皮肤被滚烫的阳光炙烤着。他就要脱水而亡了。
他疲惫地睁开眼,发现水洼旁边原来有一株葱绿的小草。小草的叶片上竟然还挂着一颗露珠。
小草努力偏转她的叶片,试图将叶片上的水珠渡给小鱼。可是小草没有大树的庇护,翠绿的叶片也蜷缩了起来。
小草快枯萎了。
即便这样,小草还是将自己最后的水源给了小鱼。
那一颗露珠救不了小草的命,也救不了小鱼的命。
但至少那颗露珠让小鱼知道,有人爱着他,有人愿意陪着他。
许小棠闭上双眼,嘴里渗出了血腥味,周遭只剩下熟悉的让她甘愿无尽沉沦的檀香。
许小棠紧紧抱住陆知白的脖子,任由他摆布着。
午夜,城市中心的巨型圣诞树被点亮,彩灯的灯光照亮了半边天空,也让这个房间明亮了些。
大屏上,圣诞老人背着布袋,开始给台下的观众发放礼物,圣诞节的歌曲响起在耳畔。
许小棠亲吻着陆知白,从锁骨到额头。
许小棠在陆知白的耳畔落下一个吻,小声道:“圣诞快乐,陆知白。”
陆知白的脸埋在许小棠的颈窝,留下一枚咬痕,声音有些闷:“小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