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棠没去找沈元清,而是约了江千迎。
见到江千迎的时候,她的面前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小棠,快来,新品——鸳鸯薄荷拿铁,我亲手做的!”
许小棠坐在江千迎对面,看着自己面前这一杯泛着绿色的咖啡,有些发怵。
“你……不会是打算拿我当小白鼠吧?”
“怎么可能?新品我自己都试过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江千迎越来越心虚,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许小棠摇摇头,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当咖啡的苦涩和薄荷的辛辣一起滑过舌尖时,许小棠还是忍不住皱眉:“千迎,你确实这个要作为新品推出吗?”
听见许小棠这么说,江千迎有些泄气:“韩城亦也劝我不要推出这款新品,他试的时候表情比你的还难看。但是,我还挺喜欢这个口感的……”
“不过也不好说,既然你喜欢,那肯定也有喜欢这个口感的人。”
江千迎笑了笑,“那就等有缘人走进这家店了。”
江千迎突然想起来许小棠约她出来的原因:“对了,小棠,你今天约我出来,到底什么事啊?”
这件事……许小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难道要许小棠告诉她,因为许小棠觉得陆知白不对劲,所以请她帮忙调查一下陆知白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以侄女的身份?
想到这里,许小棠有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如果没有这层身份该多好……
“小棠,我俩谁跟谁啊,只要我能帮上忙,我一定会帮的!”
但是不找江千迎帮忙,还能找谁呢……许小棠又不能自己去。
许小棠咬咬牙,心一横,直接说出了口:“千迎,我想让你帮忙调查一下,陆知白最近都在干什么。”
“啊?”这个要求完全在江千迎的意料之外,但是江千迎还是拍拍胸脯,保证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这么做,但是这件事交给我,三天之内,我保证查个水落石出。”
“千迎,这件事,千万别让陆知白知道……”
“做我的雇主,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守口如瓶,做得天衣无缝!”
许小棠看着江千迎跃跃欲试的样子,总觉得有点心虚。
“雇主?那,我应该支付给你什么报酬呢?”
“报酬……就这杯咖啡吧。你能帮我试咖啡,我已经很感谢了。”
“看来,你的咖啡是真的……”
江千迎瞪着眼睛,佯装生气:“真的什么?”
“独……特……”
江千迎撇了撇嘴:“一般人我还不给做呢,你还挑上了。”
说着,江千迎看见了刚进门的韩城亦,便朝韩城亦挥了挥手。
“韩城亦!”
韩城亦看见江千迎,笑着快步走了过来。
许小棠看过去。
几个月不见,韩城亦的穿衣风格开始朝江千迎靠近了,许小棠差点没认出来。
跟韩城亦打过招呼,许小棠看着韩城亦的皮质机车夹克,调侃道:“不错嘛,穿衣品味越来越好了。”
“怎么,我以前的品味很差吗?”
“怎么说呢……”许小棠笑着看着这一对手挽手的人,装作痛心疾首道,“除了千迎和音乐,你的爱好真的很……独……特……”
“留着你那点甜言蜜语给你未来男朋友吧。我和千迎还要回一趟江家,就先走了。”
许小棠挥挥手,送走了这一对在一起一年多还腻腻歪歪的情侣。
看着面前泛绿的咖啡,许小棠一饮而尽,转身回家。
许小棠收到的下一个重要消息不是关于陆知白的,而是关于她自己的。
方如沁罕见地约许小棠见了一面,告诉了许小棠关于她的婚约。
许小棠看着面前的烫金名片,手指尖不自觉嵌入了手掌心。
邓云修……
许小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北城监督院的最高领导人邓光光,就是邓云修的父亲。
如果许小棠没记错的话,邓云修今年二十七岁,没有结过婚,但是“女朋友”不少,凑在一起够坐满一辆过山车。
方如沁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小棠,这是你的父亲为你选择的人,你没有办法拒绝,陆知白没有,我也没有。”
“小棠,虽然这是你的婚姻,但是你我都很清楚,这不是婚姻,而是利益的捆绑……婚后,邓云修不会管你,你也不要管他。只要不闹出事情,你们都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小棠,邓云修约你今晚八点,在假日酒店见一面,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小棠,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能明白我的苦心。不要再随心所欲了……”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许小棠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紧紧咬住嘴唇。只有这样,许小棠才不会在外面哭出来。
其实结局许小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早在她为了活下去选择牺牲自由的时候……
许小棠苦涩地笑了笑,起身回家。
看着衣柜里一排整齐的礼裙,许小棠只觉得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这里的每一条礼裙、每一双高跟鞋、每一件首饰,都是陆知白带她挑选的,都是她喜欢的。
可现在,她要穿戴着这些,去见她未来的“丈夫”。
“许小棠,接受这一切吧,你早就做好了选择……”
选择活着,放弃爱和自由的权利……
许小棠自嘲般笑了笑,随便拿了一条过膝的长裙。
晚上八点,许小棠准时出现在假日酒店顶楼的包间。
富丽堂皇的包间内充斥着醉人的香水的味道,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领口处的扣子解开两颗,袖子被挽到结实的小臂中间,黑色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搭在沙发上。
男人看见许小棠,招了招手,笑道:“许小棠,是吧?过来坐。”
男人比许小棠想象得要帅气很多,也比许小棠想象得……更肆无忌惮。
许小棠走到邓云修对面,谨慎地坐在沙发上,尽量不碰到旁边的女人。
女人看着许小棠拘谨的模样,挽了挽耳边酒红色的长发,红唇轻启:“邓少,这就是你的未婚妻?”
邓云修抿了一口女人手中的红酒,舌尖挑逗般滑过女人的食指,留下点点浅红色的水渍,暧昧不清道:“她还小,菲林,你可别欺负她。”
菲林将手指放入自己口中,似在细细品味红酒的余香,引得邓云修咽了咽口水。
菲林轻轻呼出一口气,垂眼看着许小棠:“邓少,你这是……开始对养成系感兴趣了?”
邓云修拉住许小棠放在膝上的手,顺势将许小棠拉入怀中,一手禁锢住许小棠的腰,一手牵起许小棠的头发,闭眼细细嗅了嗅,没有说话。
许小棠坐在邓云修腿上,被邓云修圈在怀里,身边都是邓云修的味道,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烫。
许小棠张了张嘴,想找借口离开,但是她连怎么称呼邓云修都没把握。
“邓先生,请……”
邓云修打断许小棠,掐住许小棠的下巴,凑近,看着许小棠的眼睛,低声道:“索吻不是张嘴就够,还有……我是你的未婚夫,不要叫我邓先生。”
许小棠被迫坐在邓云修怀里,觉得有些硌。
看着邓云修的脸近在咫尺,身上的檀香已经被邓云修身上的味道驱散,许小棠有些害怕。
邓云修看着许小棠泛红的脸颊,笑了笑:“看来我的未婚妻对这种事还不适应。算了,来日方长。或许,养成也还不错。”
邓云修的臂弯慢慢松开,许小棠终于有机会站起来,迅速退到一个安全距离。
邓云修看着许小棠,温柔地笑道:“未婚妻,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让司机送你。”
邓云修放她离开,许小棠自然没有不走的道理。
“谢谢邓先生。”
这次,邓云修没有再纠正许小棠的称呼,只是点点头,道:“邓先生……这个称呼还不错。”
“那,邓先生,接下来,交给我?”
“菲林,你不适合这么叫。”
“……是,邓少。”
许小棠眼看形势不对,赶紧跟着司机出去了。
包间大门关上的瞬间,许小棠听到了背后玻璃酒瓶破碎的声音、液体洒在地毯上的声音、什么撞击在桌面上的声音,还有菲林勾人的声音、邓云修的喘气声。
许小棠听得脸上一热,默默加快了脚步。
司机只是瞟了一眼,似乎早已见怪不怪,默默带着许小棠进了电梯。
回到家中,许小棠依然惴惴不安。
以后就要和邓云修维持这种关系吗……邓云修继续在外面和他的那些莺莺燕燕勾搭,那她呢。
就在许小棠忧心的时候,江千迎的电话打过来了。
“千迎……”
“小棠,我查到了!”
“查到什么了?”
“陆知白的行踪啊!”
陆知白……被邓云修这么一吓,许小棠差点忘了拜托江千迎帮忙调查陆知白行踪的事情。
“千迎,查到了什么?”
“小棠,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好……”
“陆知白他……今天晚上约了和余黎吃饭。余黎就是星辉影视老板的女儿。”
“星辉影视……”
许小棠对星辉影视没印象,但是和星辉影视老板的女儿吃饭,江千迎不说,许小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明天晚上八点,陆知白还约了余黎,就在奇遇塔顶楼的餐厅。”
奇遇塔……
于是,次日晚上八点,许小棠出现在了奇遇塔顶楼的餐厅。
许小棠到了才知道,奇遇塔是北城著名的情人餐厅。
许小棠看着成双入对的情侣,站在门边,一时间有些恍惚。
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以什么身份找他,又有什么资格找他呢……
许小棠看见落地窗边坐着两个人。
面对着她的那个人穿着鲜红色礼服长裙,黑发盘在脑后,脖肩有一条闪亮的钻石项链。
那个人笑着,眼睛亮晶晶的,正看着对面的人。
对面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背对着许小棠,许小棠也认得出来。
几天前,那个人还在给自己做饭、提醒自己吃药,两个人会在无聊的时候一起看电影,他会抱着在沙发上睡着的自己进房间。
“许小姐……”
许小棠回头,看见了抱着几份文件的何特助。
许小棠看向何特助,声音有些嘶哑:“来送文件啊。”
“是。许小姐,需不需要我……”
“不用,我就是路过。”
许小棠逃一般从何特助身边走开。
许小棠知道,何特助知道了,陆知白马上就会知道。小棠只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藏起来。
许小棠坐电梯下到十八层,看着漆黑的楼道,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走,走向更黑暗的深渊。
许小棠不想看见任何人。
可是,许小棠能去哪里呢……
小时候,许小棠难过的时候都会去找刘壮实和裴然,可是现在,刘壮实去世了,裴然出国了……许小棠身边再也没有可以全心全意倾诉的人。
许小棠走进胡同巷子,看着院子门前挂着的对联,家家户户亮着的暖灯,经过刘壮实的家,一路走到刘壮实出事的河。
就是在这里,许小棠差点丢了性命,刘壮实的生命永远停留在这里。
如果那天,陆知白没有救起许小棠,如果许小棠就留在那一天,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许小棠想,她拼了命要活着,可是她活着,却害更多人痛苦。
许小棠走近围栏,看着漆黑的湖面,恍惚中好像看见刘壮实就躺在湖底。他的身体被污水泡得肿胀不堪,他艰难地睁着眼睛,看着许小棠,却依然笑着:“小棠,这回我帮你这么大忙,你得报答我!”
“我没有能力……”
“不,你有。小棠,好好活着,帮我活着,帮我照顾爷爷奶奶……”
许小棠捂着脸,拼命摇头:“我不行,我靠近他们,他们会变得更不幸……我不可以,我只会带给他们更多苦难。”
“小棠,他们的苦难不是你造成的,是陆见沉,不是你,你是受害者。”
“不,我不是,我是加害者……”
许小棠挪开双手,看向湖面,却只看到干涸的湖底。
许小棠有些木然,呆滞地靠在栏杆上,看着干涸得开裂的湖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