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店长如临大敌,绣花鞋抬起,再落下。
幅度小到模糊。
簌簌——
褪色的布料擦过黑色塑料袋边缘。
女店长在紧张。
怕被察觉不对,怕被发现袋子里的尸体?
可她为什么不对起疑的女客人动手?
除非……
她现在没有扭下客人脑袋的能力,除非,她在等时间。
夏安之缓缓抬眸,扯一抹笑:“你流汗了。”
通灵师小姐的指腹在她未施粉黛的肌肤柔和抹过。
手下皮肤冰凉凉,紧致到僵硬。
十成十的鬼怪执念肌肤触感,女店长没有寄生,也没有真正的活过来。
这副躯体是她的真实尸身,但古董店的时间受阴气影响,事物总在真假参半。
造成巫茫山重新出现的无疑是鬼怪执念,所谓的复苏古遗迹、复苏古文物,便是唤醒饱含怨念的古早案件。
做出这些的人,为了翻案还是为了什么?
翻案千百年前,甚至上万年前的历史,他们能得到什么?
早在水鬼妈妈救下夏安之的那年,联邦就听闻相关报道,嫌疑人至今未公布一个,所有的调查没有一丝一毫的踪迹。
到底是星际暗中支持,还是作案团伙过强?
夏安之有些失神,想起调查局当众手刃水鬼妈妈的事。
心情一沉,呼吸一滞。
眨眨眼睛,眼前的景象一瞬模糊。
鬼怪执念对古董店里活着的生命体,产生负面精神值影响。
夏安之鼻尖重新嗅到森林内的诡异香味。
叩叩——
楼下的门被敲响。
女店长审视瞳孔失焦的夏安之,笑容放大,问:“能帮忙开下门吗?店里好像来了客人。”
夏安之:“那您呢?”
女店长:“我收拾好垃圾就会下去,如果客人要买东西,你让他等一等。”
夏安之:“好。”
女店长安心地弯弯眼睛,盯对方摇摇晃晃踩楼梯木台阶。
等夏安之进入一楼大厅,她从扶手探出半个身子。
直到对方贴近店门,她才缩回去,继续整理“垃圾”。
-
事实上,夏安之恍惚一秒就清醒过来。
她装模作样,静候女店长的手段。
可女店长只是让她下楼,去帮忙开门。
梆梆——
门依旧响,敲门的力度一下一下增大。
夏安之记得昨日女店长交代的“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她倒是想知道开门会面临什么。
会遇见更强大的鬼怪执念吗?
她有些兴奋,手掌贴向门背。
下一瞬,敲门声停下。
“你确定是在这儿?”熟悉的男声。
夏安之微微挑眉。
“骗你对我又没有好处。”卡带的女声,“我出去的时候,店明明在这里。”
乔承焕:“你最好没骗我。”
个子小小的女生:“骗你对我没有好处!不然晚上再来!”
“我小时候每天都会来这家便利店,醒过来下山的时候,我看里面灯亮着,还有一对情侣站在附近!”
女生着急。
鞋底接触混杂石块的土地的动静断断续续。
乔承焕:“为什么晚上来,情况可能不一样?这里,有其他鬼?”
女生说话的声音停下了。
乔承焕说什么听不清了。
拍门的声响在继续加重,像拿什么在砸门,灰尘噗噗落脚边。
苍老且粗犷的男声:“不是说今天有新货?开门给我瞧瞧!”
“朱换枝,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里面,换了个门牌就想息事宁人?老子告诉你,没可能!”
“不开门老子就把你的事全抖出去!”
男人的话和乔承焕的声音连起来了。
这家店实际上是由便利店改观的。
女店长叫朱换枝。
男人是谁,和女店长很熟?
乔承焕怎么会来这儿,他身边的女孩子话术耳熟。
夏安之耷拉眼皮,干脆利落地转身。
活人晚上才能看见古董店,白天开门会遇见鬼怪执念。
真老套,没意思了。
夏安之撇嘴,握起铁质汤匙,于肉糜瓷碗翻找搅动。
果不其然,肉糜间夹杂一截雪白的头发。
肉是床下鬼怪生前剔下的。
夏安之放下汤匙,四处打量。
香气弥漫时,女店长身上的鬼气并无异动,释放香气的另有其鬼。
不像两位苍老的鬼怪执念,是店长的女儿?
夏安之指腹摩挲,没瞧见幻药从何处而来。
除非,女店长的女儿执念更重。
一个小女孩,哪里来得比杀人犯强的执念?
把人迷进店里,只为了杀人解手痒?
夏安之不觉事情会仅是如此。
她拉拉卫衣领子,嘴角翘起弧度。
终于来点有意思的了。
她倒要看看,这桩古遗迹案件的真相。
-
几分钟后,踹门的男人骂骂咧咧离开。
乔承焕和女生不知所踪。
门外像两个平行世界,共通,但大门只在夜晚敞开并共通。
既然是年轻女性的拐卖案件,所谓的“新货”大概率指新拐进来的年轻女性。
朱换枝和男人相熟,男人也是这场产业链的一环,但明显,女店长更信任帮忙放幻药的人,而非踹门的男人。
“新货”是指隔壁小情侣中的女性,还是……自己?
夏安之摸口袋的钥匙,拉住肩膀的背包。
看来,随身携带贵重物品很有必要。
剩下的谜题在睡前锁门、半夜不看镜子、不开窗和半夜去卫生间不回头。
可惜的是,废土游戏没再散发端倪,夏安之眼前有段时间没出现游戏面板。
总不能猜测是错误的,保护伞、苏家和《废土寿终正寝》没关系……
夏安之揉揉鼻梁,忽然听到重物坠地。
抬头看二楼,一间客房开了门,开了窗。
重物坠地两次,一次闷响,一次轰响。
女店长朱换枝额头冒汗,空手走出。
对方空洞洞的眼神早已麻木,习以为常。
夏安之的心猛地一敲,喉头肃然失言。
-
朱换枝关门,锁门,走下楼梯,一口喝完吧台上的肉糜。
丝滑,实在丝滑。
夏安之说不出观感如何,心里沉甸甸。
朱换枝衣袖蹭蹭嘴巴油渍,目露贪-婪:“你不喝?”
夏安之点头:“昨天过来前吃了很多肉,现在还不饿。”
朱换枝仰头呆呆看她一会儿:“真不尝尝?吃了以后,你会爱上这里。”
爱上什么?
说得冠冕堂皇,吃了鬼怪执念喜欢的东西,这辈子都逃不出执念幻境,会加倍影响精神值,给鬼怪可乘之机。
夏安之忍住笑,说:“您吃吧,我不吃肉糜,也会爱上这里。”
“毕竟,这里美得安心。”
古遗迹的一草一木均使她上瘾。
草地,黄土,河水,森林,美轮美奂。
联邦星际没有旺盛且治愈的普遍生命力。
夏安之拉椅子坐下,把瓷碗朝女店长推。
朱换枝大口吞咽口水,双手抱碗恨不得把碗咽下去。
她吸一口嘴角的雪白头发,酒饱饭足。
朱换枝:“我去厨房刷碗,你不许跟来。”
夏安之应下,如她所愿待在吧台。
店内寂静犯冷,大厅没有别人。
厨房的位置在夏安之身后,一墙之隔,听得到水龙头开开关关。
卫生间在楼梯下面,镜子在卫生间门口。
想去卫生间,一定会引起女店长的注意。
她整夜待在一楼吧台,不可能只为了挑选年轻住户。
她在守着什么。
夏安之的视线略过厨房,略过卫生间。
十几分钟后,朱换枝回到吧台。
夏安之瞥见,她的衣摆褶皱中,有一粒银色的液。
-
她们在吧台坐了一整天。
女店长的午餐和晚餐,仍是肉糜,但晚上,对方碗里的分量明显变少。
朱换枝无意嘟囔:“要准备新货了。”
夏安之当没听见,饿了一天。
店里再次开门,窗外世界漆黑一片。
夏安之声称要休息,回了客房。
她反锁房门,喝一包营养液,待隔壁再住进一对情侣,她裹住大衣,蹲到小木柜上。
深夜,床底的白骨攀爬而出,和昨天不一样的是,夏安之不小心触碰到的墙壁有些潮湿,已经开始脱落墙皮。
古董店的外形在逐渐崩塌。
夏安之捂捂发疼的肠胃处,调整呼吸,等白骨摸到小木柜,等楼下再次飘来肉香。
她深吸一口气,隔壁响起尖叫。
年轻女声:“啊啊啊!有人!我都说不让开窗户了,你偏不听!”
年轻男人:“现在怪我有什么用?快来帮忙把窗合上,不然他要爬进来了!”
年轻女生:“我、我害怕,床、床下有……”
声音陡然停止。
过了会儿,夏安之的房门被敲响。
是今早在店门口听过的声音。
苍老且粗犷的男声:“老东西,开门!我知道你们两个在里面。”
夏安之朝床下瞥,白骨安安静静并无反应。
苍老且粗犷的男声:“我女儿的皮呢?你们把圣物藏哪了?”
“我告诉你们,那皮是老子亲手扒下来的,是属于老子的东西!”
“朱换枝那个婆娘要跟老子离婚,你们也不听老子的,我挨家挨户卖货物养你们,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听口吻,门外的男人是女店长的丈夫,他亲手剥下女儿的皮囊,所以女儿会选择帮女店长释放幻药,而非跟他离开。
他挨家挨户地售卖被拐卖的女性。
为了多则几百,少则几十的古币。
夏安之握住背包里的粒子枪,眯起眼睛。
男人骂骂咧咧,不停地踹门。
锁匙颤颤巍巍,木板撞出裂痕。
“发什么疯!屋里住着女客人!”朱换枝听到响动,冲上二楼。
男人听到“女客人”,骂了几句,不踹门了。
他问:“之前的圣物,你放哪了?教主要用圣物制作新的鼓面。”
“外面的人要这个数……”
“事成之后,山村每个人能拿三百古币,这可比拐货卖肉划算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