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锋锐的银光比钟摆变异者光滑无发的头皮更为闪烁。
叮铃铃——
菱镜碎片接连掉落在地,巨大的屠刀掀起一场波澜。
中年男性得意忘形,咧嘴靠近夏安之。
破风声越来越强,她的长发交-缠飘动,作战服外套与后背的蛙皮猎猎作响。
夏安之盯视近在咫尺的屠刀,只觉愤怒,不觉惧怕。
她目视前方,单手变幻掐诀。
夏安之:“天地予手,万物于生……”
她脚尖点地跃起,身周自半空泛起一圈又一圈的黑雾涟漪。
夏安之:“灵卫袭身锁浮魂!”
字音落下,她指尖的黑色雾气如游蛇缠绕覆盖躯体。
夏安之皮肤生出灰黑色的发亮蛛网丝线,丝线以她的身体为圆心,旋转着覆盖出去。
下一瞬,丝线蒙在一把把屠刀,化成大腿般粗细的锁链。
叮铃——
锁链接连碰撞上百位中年男性。
嗡——
精神控制中,锁链泛起密密麻麻地银光。
屠刀应光而支离破碎,锁链吸食中年男性分的黑气。
“果然是执念幻化而成。”夏安之嘴角抽抽。
她分辨出幻境薄弱的地界,意味深长地看过去。
打破相对薄弱的壁垒,就能活着出去。
夏安之的精神值在鬼城有所损伤,当下在“幸福里”幻境待得越久,san值掉得越快。
她如今没有精神值修复剂,身周没有可爬入的疗养仓,继续头疼会神经受损变成疯子。
“不得不速战速决。”夏安之当下立断。
她引动黑雾漩涡,拔腿朝薄弱壁垒跑。
咔呲咔呲——
夏安之穿过缩小后消散不见的中年男性,作战靴鞋底碾压破碎且不均匀散落的玻璃。
漩涡将她所经之处席卷一空。
中年男性的数量越来越少。
夏安之距离薄弱壁垒仅一步之遥。
忽地,阴风造作更甚,束缚中年男性的锁链出现一道道裂纹。
“你和她都该死!”中年男性咬牙切齿。
一个又一个的中年男性合而为一,他肥硕的身躯膨胀数倍,宛若一座实体小山丘,平平稳稳地堵全薄弱壁垒。
“哦,”夏安之百无聊赖,问:“所以呢?”
“所以,”中年男性:“不如你替我留在恶鬼直播间!”
他眼神凶狠,双手拔起陷入地面的屠刀。
夏安之无语:“……”
怎么连废土游戏的鬼怪负面执念,嘴里都没点儿新鲜的说辞?
他们怎么一个个的总想找人陪葬?
“你和某人一样,都该死”、“你去给她陪葬吧”、“你来成为我吧”、“你替我去死吧”……
自打成为通灵师,她恨不得一天能听千八百遍这种话,听得她耳朵要起茧子。
她始终不明白,达成鬼怪负面执念又能如何如何呢?
不能让死者死而复生,又不能及时洗刷鬼怪冤屈,甚至还需要不断伤人、吓人,剥夺且吞噬他人精神值才能得以苟活。
那条路为天理所不容,在特殊调查局三处行不通,在通灵师眼前更是行不通。
夏安之反感大多数的鬼怪负面执念,她以黑雾卷起尖锐的骨刺,猛地朝中年男性刺去!
“混账,受死!”她骂出口。
骨刺泛银光,整-根-没-入他的胸膛。
“啊啊啊!”中年男性痛呼尖叫。
他发了狂,拖行消散三分之一的身体,往夏安之所在之处疯狂地挥舞屠刀。
“为什么?”中年男性含带哭腔,“为什么你们要打我骂我?”
“凭什么都在厌恶我?”
“我很努力地活着,没日没夜地赚辛苦钱,我和她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指指点点了?”
鲜血染红中年男性的皮囊,他眼球通红,龇牙咧嘴地一会儿嚎啕大哭一会儿放声大笑。
夏安之席地翻滚,躲过不断挥来的屠刀。
她拍拍疼到想呕吐的脑侧,尽力凝神,把视线聚焦到“猛-男落泪”的“人类”身上。
夏安之:“家暴,对爱人下死手,哪一项都值得你被痛骂。”
她平静地斜视袖子处的血液,冷冷道:“你或许经历了苦难,可你也亲手杀了你的爱人。”
中年男性愤懑不平:“她勾-引别人,我才给了她一点小教训!”
“是她该死!是她不耐打,是她矫情,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夏安之气极反笑:“合着你做什么都对?合着你半点错都没有?”
“不然呢?”中年男性秒速反问。
他挥舞屠刀的速度快了很多,每一下又稳又果断,力道带起破风声,不像衬衫长裤、金丝边眼镜类人士的短暂尝试。
夏安之除了一个“6”什么也不想说。
她紧盯他的一举一动,拳头更为发-硬。
鬼怪执念形成的幻境,一般会重演过去发生的事。
夏安之踏入“幸福里”门槛的那一秒起,她便陷进旗袍女士的回忆。
借给她力量的强大鬼怪,至今没有出现讨要报酬,恐怕力量就是属于旗袍女士。
为什么旗袍女士要反复观看被家暴、被杀死的一幕幕?
镜子中的人当真是旗袍女士,不是旗袍女士的妹妹吗?
如果镜子里的人是妹妹,那旗袍女士当时在哪?为什么妹妹的经历会完整的呈现在姐姐的执念幻境?
夏安之的脑子愈发不清晰了。
头好痛……
精神值受损后,通灵能力太难得心应手。
夏安之全凭肌肉记忆下意识行事。
她又躲过几次屠刀,手心汇集黑色雾气往中年男性的额头拍。
嘭——
人形小山丘除了双臂,其他地方均变得更为透明。
中年男性的衣服不再整洁,他身上的加大衬衫变成卷边且发黄的白色老汉衫,加大的长裤变成宽大的灰黑相间的短裤。
他鼻梁的金丝眼镜变成透明的塑料口罩。
“啊啊!”中年男性甩头,“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他甩下屠刀,沾满血迹的双手扒拉口罩,拉扯衣物。
“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夏安之说。
她挪动视线,趁机引黑雾漩涡再次碰撞中年男性。
嘭——
嘭、嘭——
连环爆破掀翻中年男性的肉-体。
他在半空翻转几周,以面触地,荡起大片的尘土,击飞一片血花。
中年男性双手捂脸,狡辩道:“这不是我!你看错了、对,你看错了,你认错人了!”
夏安之打量他的形体,清楚看到他一块一块如同被割掉皮肉的后背贯穿一把尖锐骨刺。
骨刺外的白色汗衫,摇摇欲坠着笔墨脱落的“玫瑰屠宰场”,致电方式早已片段零星。
夏安之攥着黑雾抬脚凑近,眼疾手快地一手扎入他的形体。
中年男性通体几近透明,全然无了反抗的能力。
夏安之:“屠夫的业务能力,不是为了方便你杀人分-尸。”
中年男性怒目横眉:“你才是屠夫!你才是杀人犯!”
夏安之瞪回去,手掌摸索着抓住骨刺。
她说:“有胆杀人分-尸,有胆家暴,怎么就没胆承认你的所作所为呢?”
“我,我……”中年男性自相矛盾。
他极低地呜咽一声,后又哑然失笑,沉重地垂落手臂,不再遮挡面部。
“有遗言或有想忏悔的事吗?”夏安之问。
她需要更多更明确的有用信息。
中年男性眼神逐渐空洞洞。他停了几秒:“我好像杀错人了。”
“杀错人?”夏安之:“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不经意间放轻,似在思考。
中年男性偏头看她,表情微妙道:“那天我喝了酒,我以为我杀了我老婆。”
“以为是什么意思?”夏安之:“你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鬼怪执念临消散前几乎会回答通灵师的大多数问题,也会交代不少东西。
怎么问,怎么引导话题,始终是技术活。
夏安之以往或许更有耐心,可此时此刻,她头痛欲裂,不打算过多浪费时间。
她直来直往地接话加反问,留存一截骨刺迟迟地不-拔-出来。
中年男性蹙眉,回忆几秒后,他小声道:“尸体皮肤比平时光滑很多,她好像在怕我。”
夏安之:“她怕你,难道不正常吗?”
被家暴的女士,怎么可能会不害怕呢?
中年男性却是摇了摇头:“不正常。”
“……那正常时会是怎样的?”警惕。
“她会骂街,反抗个不停。”不满。
“还有呢?”心情不悦。
“会哭喊着摸到什么冲我砸什么。”中年男性愣了一下。
他唇瓣抽搐起来:“可那天她一句难听话也没骂,反抗的力气也比平时小很多。”
夏安之抓住重点:“那天,她有没有冲你砸东西?”
“……没有。”中年男性:“她把东西反反复复地拿起来又不砸。”
听起来突然变得生分了。
像去到亲戚家里的小孩。
夏安之心里咯噔,问:“你见没见过你爱人的妹妹?”
“亲生妹妹、双胞胎妹妹,或者是家族里比她小的姑娘。”她补充。
“没有……不对!”中年男性恍然大悟,他睁大眼睛,肩膀猛地一缩,“她有个妹妹!有个被拐走的双胞胎妹妹!”
他眼神明显迷离。
夏安之呆半秒,拔-出-他身体里-插-着的整根-骨刺。
中年男性的形体随之消散,渣都没剩下。
她明白大致的情况了,再具体的细节需要和旗袍女士沟通。
或许离开“幸福家园站”的方法就是清除旗袍女士身上的执念。
可她要怎么离开当下的执念幻境?
为什么中年男性的形体消散以后,周遭仍旧是一片漆黑?
幻境怎么没破?
夏安之捶捶疼痛难忍的脑壳,干呕几声。
再次抬头,她看到黑幕里出现一行红字:
【欢迎加入恶鬼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