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说什么呢!”文贵妃斥责道,“讲话也没个遮拦!”
金华公主摇摇文贵妃的手:“额娘,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我不要嫁人。”
“傻孩子!”文贵妃摸摸金华公主的头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然规律,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金华公主辩白道:“哪里是自然规律?男婚女嫁分明就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规矩,为何不能打破?”
文贵妃耐心道:“可是大家都是这样子啊!你自己想想看,与你那些交好的那些郡主、格格、公府小姐中,哪一个没有婚约在身?”
金华公主:“大家都婚嫁,我就一定也要么?”
文贵妃反问道:“不然呢?”
金华公主:“额娘不是教导过我,莫要当一个随波逐流的人吗?”
“这能是一回事吗?”文贵妃些许无语,她没想到她教给金华公主的道理能被谬用在这种地方,“难不成你真要一辈子不嫁人,让别人笑话你是个嫁不出去的女人?华儿,你都快二十岁了,再不将亲事定下来,就成老姑娘了!”
金华公主:“谁爱笑话谁笑话去,我又不怕被人说!再说了,爱背后嚼舌根是没素质的表现,我干嘛在意没素质的人的看法?”
文贵妃:“胡闹!你是公主,你的行为关系到皇家的尊严脸面,这点自觉你要有!”
金华公主:“那夺了我的公主名号好了!我浪迹天涯去!额娘,我一直想跟你说一件事,我不想在皇宫里待着了,我想到外面去看一看。”
“你这孩子,越说越不像话了!外面处处不太平,刀光剑影的,哪是你一个弱女子能去的?”文贵妃知道金华公主性子执拗,吃软不吃硬,于是软下声调来,“再说了,让你浪迹天涯,额娘和你父皇哪里舍得?”
金华公主:“额娘,外面没你说的那么可怕。”
文贵妃:“说得你出去过一样!外面的世界也没你想的那样美好!”
金华公主心道那可不是,老师带我出去溜达过。
文贵妃:“华儿,就算换个环境,也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额娘知道你是焦虑,所以才想逃避。不是说亲事一定下来,就马上要把你嫁过去,这样子额娘也舍不得。额娘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成婚都晚,你们的婚礼迟两年再办也没关系,甚至以后让驸马搬到皇宫里来住,也是可以的,这些小事我们都可以商量,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将这门亲事定下来。”
金华公主无语,这都哪跟哪?
“额娘见过了,这位玄武将军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战功赫赫,朝中多少大臣想将女儿嫁给他,借机拉拢,他都不肯,就属意于你。”文贵妃轻拍金华公主的手背,“这是一件值得女子荣耀的事情。”
金华公主冷笑道:“额娘,怎么男人的荣耀是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女子的荣耀却是被男人喜欢?这样的荣耀不要也罢!再说了,他属意我与我何干?嫁或不嫁不是应该以我的意见为先吗?”
文贵妃苦口婆心道:“华儿,你若无所依靠,我百年之后怎么跟你娘亲交代?”
金华公主:“额娘,我不是废人,我有手有脚,不用依靠谁也能活下去!”
文贵妃:“孩子,你太天真了!你自小在我宫中,受我荫护,不知这宫中时日艰辛。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父皇的皇子公主这么多,为什么他格外宠爱你?”
金华公主:“那是因为我讨人喜欢!”
文贵妃:“你是一个讨人喜爱的孩子,这没有错。但额娘告诉你,你父皇之所以宠爱你,跟他宠爱我、当年宠爱你娘亲的原因是一样的,因为你的外祖父是当朝丞相!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外祖父是那棵大树,我们都是受他荫蔽的人。如今你外祖父年事渐高,告老在即,你我的依靠也就要没了。华儿,从前额娘护你在羽翼之下,如今你长大了,得要有忧患意识了。”
金华公主很反感这番论调,却又不得不承认文贵妃所言不无道理。她的父皇,是一个精于算计、时时谋求利益最大化的人。她也相信,一旦外祖引退,她和文贵妃的地位将大不如前。
文贵妃继续道:“额娘一生无子,是个无福之人,没能给你和你敏姐姐生个哥哥弟弟,去争一争那至尊之位。现在宫中有皇子的,是景贵妃和刘妃,这两个人素日里如何,你是知道的。”
说到后面几句,文贵妃的声音压低了些。随即又道:“等你父皇百年之后,新皇会如何对待你我,你自己想想。我年纪长了,许多事,忍忍也就过了。但华儿,你不一样,你的日子还很长,所以你要趁现在抓住玄武将军这棵大树,保余生平稳无忧。”
文贵妃句句恳切,字字肺腑,仍然打动不了金华公主坚决不嫁玄武将军之心。
“我不是不知道宫内朝中的斗争如何残酷。”金华公主道,“正是因为我太清楚、太明白了,所以我才不想踏进其中。额娘,我真的很想远离这一切,想去一个不用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地方,平静地生活。”
文贵妃:“自你生在皇家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没有选择。敏儿远去漠北和亲,当真是她自己愿意的吗?她和你一样,从小锦衣玉食被我呵护着长大,作为她的生母,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她在那种地方受苦吗?可敏儿是公主,她的婚事是国事,由不得我做主,更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华儿,你是也一样的。”
金华公主:“你相信我,我离开这里,我就会有崭新的生活。但是额娘,我需要你支持我。”
“想也不要想!”文贵妃漠然道,“我会派一支禁军日夜看守你。两日后,皇上的赐婚圣旨就会下来,到时候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金华公主冷笑道:“既然父皇已经决定赐婚,额娘为什么还来跟我说这番话呢?”
文贵妃:“因为额娘希望你能主动接受玄武将军的求婚,快快乐乐地出嫁。自然,你不接受也没关系。你现在还年轻,不懂事,等你年纪大一些,会感念额娘的好。额娘宁愿现在被你记恨,也要当这个坏人,把你送到对的人那里去。”
留下这句话,文贵妃便要离开。
金华公主大声质问道:“额娘,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文贵妃转过身来,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金华公主,然后抬起手,给了金华公主响亮一巴掌。
金华公主将一桌笔墨纸砚扫摔在地,大喊:“说什么我也不嫁!”
墨水泼洒在文贵妃的鞋面上,明净的丝绸刺绣上留下星星点点的黑色墨水,文贵妃停也不停,径直离开了。
金华公主转过身,脸上还带着红色巴掌印,面色已经平静了。
“老师,”金华公主对十方道,“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要离开皇宫。”
十方微笑道:“你果真愿意舍弃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
金华公主诚实道:“那自然是舍弃不了。几年前我就在变卖饰物,折现成钱票存在钱庄里,虽然这些钱不足以让我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但品质高一点的生活是可以保证的。”
十方:“既是计划,就不要与旁人说。”
“老师不是旁人。”金华公主忽然有些泄气,她对婚嫁厌烦至极,也不想陷入权力斗争,可是她最亲近的额娘却不能理解她,“老师,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不成亲就是错误呢?”
十方:“人数多的那边会天然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金华公主:“我以为额娘会理解我,她斗了半辈子,我看着就觉得累,她怎么会想让我也过那种生活?”
十方:“那是她的谋生之道。人信奉什么,就会把什么强加给身边的人。”
金华公主:“可我真的不想天天勾心斗角,跟别人争个你死我活。也不想要嫁那个什么玄武将军,兰景世子那个小王八还说没有女人不想嫁给玄武将军,说我装,真是气死我了。他那么崇拜玄武将军,怎么自己不去嫁他?”
十方:“听贵妃说玄武将军属意于你,怎么,你们之前认识?”
“认识个屁!”金华公主说了句不符身份的粗话,下意识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四周无人才继续道,“我根本没见过他好吧!这个撒谎精,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更不能嫁了!”
十方想知道她的好徒儿面对困境会如何破局,便问:“眼下你打算怎么办?”
金华公主:“溜出皇宫,就今晚!”
十方:“宫中护卫这么多,还有一支看守你的禁军,你怎么溜?”
金华公主:“用老师教给我的轻功啊。我不信我飞不过那些臭男人!”
身为神官,十方不能干涉凡人的因果,不过么,有人不用遵守这条禁令。
六献看见十方突然朝自己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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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正是好眠时分。
公主殿中,蜡烛熄灭,昏暗一片。一扇窗无声开了,一个黑影从里面翻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金华公主。
金华公主跑了后,六献赶紧将窗关了,这小孩,逃跑都不知道要掩盖犯罪现场。
金华公主心中暗喜,黄历上说今天诸事顺利,她才决定今晚出门。果真沿途顺利,如有神助,先是一阵飞沙扬起,迷了禁军的眼睛,又有几只动物夜行,引开了巡夜的侍卫,后来她攀爬宫墙,直觉身体如飞燕轻盈。
今天是个好日子!
六献跟在十方这个好徒儿后面擦屁股,心想这孩子出去后真能独立生活么?
有六献的帮助,金华公主顺利地来到了宫门。就在她即将距离离开皇宫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一个魁梧的身影挡住了金华公主的去路。
还是被人发现了。
金华公主将心一横,问道:“你是何人?敢拦我去路!”
那人答道:“玄武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