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告诉我,这世间最虚情假意的地方便是一些歌舞教坊之地。男人为了满足**来寻花问柳,女人为了得到金钱而假装情真意切,彼此都心照不宣,沉溺在彻夜的欢爱中,仿佛这仅限于一夜的情爱从千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不过极致的欢愉最能使人消愁,也最能让人醉生梦死,忘记一切。
正好我近日心情不大美妙,寻思着找一处地放松放松,于是乎我便告了几日假跑去了人间溜达。
恰逢元宵佳节,城中宵禁解除,处处张灯结彩。街边充斥着商贩的叫卖声,烟花爆竹响着云霄,人流攒动,热闹非凡。
我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走在满是人群的街道上,几个嬉笑玩闹的孩童提着花灯从我身边跑过。
若我只是一个凡人,在轮回中沉浮,就可以无数次抛掉过去重新开始,也许会比现在快活得多。
我变幻成一个有钱男人的模样,一脚便踏进了城中最有名的烟柳之地。我倒要看看,人世间的情究竟可以凉薄到什么程度。
门口的老鸨见我来了,立马热情地把我往里面领,说着说着脸都要笑开花了。
“哎哟,公子您长得可真俊俏,请问公子如何称呼呀?”
我笑着说:“李。”
“哎呀呀,李公子快请进,快请进。”
随后她便招呼了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过来服侍我。那女子娇滴滴地几番想往我身上靠,我也不避讳,大手一挥地将她搂进了我的怀里。
她将我带到了一个上乘的位置,我便坐在这里观看接下来的歌舞表演。
登台的舞妓听旁人说是这里的一等美娘子——金瑶姑娘,很多人豪掷重金只为见她一面。
这金瑶姑娘身着烈红色的纱裙,白皙的柳腰随着曼妙的乐曲舞动,像极了一朵绽开的石榴花。脚踝上的铃铛在轻盈舞步下微微摇晃,清灵般的响声仿佛勾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魂魄。她虽带着面纱,可眉眼间尽是风尘。
我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这美妙的舞姿,爽,简直是爽极了。
还未等金瑶姑娘跳完,便已经有人开始投钱喊价要见金瑶姑娘一面。
我翘起二郎腿,敲着桌子看他们喊的价越来越高,随即便大声喊道:“我出一千两黄金。”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那老鸨喜出望外,下巴还没收起来呢便巴巴地往我这跑。
“哎哟,李公子出手可真是阔气,得李公子青睐可真是我们瑶儿的福气。”
我指着台上的金瑶说道:“一千两黄金换金瑶姑娘的一夜**应该不亏吧?”
那老鸨看似有些为难,我有却些迷惑,一千两黄金难道在人间是一个小数目吗?
“难道不够么?”
“李公子说笑了,怎么会不够呢,那可太够了,只是…”
还未等我询问,金瑶便气冲冲地走到了我前面,叉着腰说:“李公子请收回你那一千两黄金吧,我金瑶一向只卖艺不卖身。”
老鸨掐了金瑶一下,有些生气地说道:“什么只卖艺不卖身,既然选择干这行就收起你那崇高的气节,站在你面前的可都是你的衣食父母。之前任你胡闹也就算了,但现下可容不得你。”
然后转头就对我谄媚地说:“别听这丫头胡说,何止是一夜**,三夜**都可以。”
“好啊。”
我支起头,笑着看着金瑶,好奇她下一步的举动。
金瑶甩开老鸨的手,美丽的小脸气得通红。
“什么衣食父母,有钱人就了不起吗?我也是靠自己的才艺来养活自己,难道就低人一等,到了要给人卑躬屈膝叫父母的地步?”
她把老鸨气得够呛,一边骂她不懂事一边连连给我道歉。
“李公子,今日你要么收回着一千两黄金,要么便看我血溅当场吧。”
说着她就从头上拔下一根发钗抵住自己的脖子。
在这**风流、花街柳巷之地竟有如此贞烈刚强的女子,这着实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也不再逗她,便说:“钱既然给了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不如就用这一千两黄金来一睹金瑶姑娘的芳容吧。”
见我说这话,她倒是有些怔然,毕竟用一千两黄金只为见她一面的人可不多。
“李公子出手可真是阔绰。”
她也不犹豫,一把就扯下了面纱。我抬眼一望,果真是个貌比西施的美娇娘。
“我这钱出得值,金瑶姑娘果真是明眸皓齿、国色天香。”
我举起酒杯示意她可以离开了,那老鸨许是怕扰了我的兴致,于是塞了好几个舞妓来伺候我。
她们殷勤地给我倒酒,帮我按摩,时不时还会说些笑话给我听,只是身上的脂粉味实在浓重,呛得我只能用酒香来盖过。
“公子,可否有心上人呐?”
身旁的一个舞妓问我。
“有啊,有。”
那舞妓听到这便有些恼,娇嗔道:“那她有奴家好看吗?有奴家对你好吗?”
此时酒意开始席卷我的全身,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没有,没有你好看。对我也不好。”
“那公子还喜欢他?真是不值得。”
是啊,真是不值得。曾经亲手将我送进地狱的人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我应该恨他,恨死他才对。可是哪怕过了几百年再次看到他时,我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就像当年我还是个小药仙时那样情不自禁。
宿泱,你可真没出息,爱也不得,恨也不得。只有遗忘是唯一的出路,可是世界上没有能够抹去神仙记忆的东西,真是煎熬之至。
常言道,酒能解千愁。我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却怎么都忘不掉,哪怕一刻钟也不行。
最后我喝得有些大了,身体燥热得不行,四肢百骸仿佛身处云端,踩在地上都是软绵绵的感觉。
我找老鸨要了一间房并回绝了她塞给我几个美娇娘陪我过夜之后,只身向楼上的客房走去。
可身体实在是不受我控制,摇摇晃晃地上了几步台阶后便仰头向后倒去。
在以为我马上要摔得脑袋开瓢的时候,一个结实有力的臂膀接住了我。
我靠在他怀里,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味使我下意识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可真是冤家路窄啊,不过我打算装作不认识他。
我从他怀中起来,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谢谢兄台搭把手,下回我定请你喝酒,再给你来几个美丽的姑娘陪你打发时间。”
说罢,我转身继续往楼上走,谁知他一把把我拉住,然后施法将我变回了姑娘样。
“宿泱,你可是越来越胡闹了,竟然跑到这烟柳之地来撒欢,还喝了那么多的酒。”
变回原身的我瞬间在他面前矮小了许多,我双手叉腰看着他。
“神君不也来了吗,有什么资格教训……”
还没等我说完,我脑袋昏昏沉沉地就往他怀中倒去。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将我打横抱起往楼上走去。
我吃力地睁开眼,看到眼前是个俊美的男子,便用手戳他的脸颊。
“公子,你也是因为不开心才到这里来喝酒的吗?还是因为自己的**得不到满足呀?”
听到我说这话,那俊美男子的脸色变了变,皱起眉看着我,可声音只是冷冷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胡闹。”
我看到他皱起的眉头突然想到眼前的人可不是什么凡夫俗子,他可是执掌玄武座的禹朝神君,神仙哪里有什么**呢。
可能是借着酒劲,我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
“这里的人虽虚情假意,但是她们会演给我看,不像你对我半点情分也没有。你可真冷漠。”
我感到抱着我的手臂僵了僵,我原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到最后也只是沉默。
算了,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翌日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震碎了我的清梦。
我揉揉脖子起身去开门,便看见金瑶站在门口。
她看见我貌似有些吃惊,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这是李公子的房间吗?”
我打了个哈欠。
“是啊,怎么了?”
她伸头朝房间里探了探,有些疑惑。
“能否请李公子出来一下,我有事想和他说。”
我点点头,“说吧。”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啊?”
“我就是李公子,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她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支支吾吾地说:“李公子还会变性吗?我记得他是个男子。”
说完我才意识到我现在是个女儿身,我假装咳嗽了两声以此来掩盖我的尴尬。
“嗯……我是说我的名字就叫做李宫紫,看姑娘的表情貌似要找的人不是我。”
她松了一口气说:“我想找的是昨日豪掷千金的李公子,我记得他是这间房呀,莫不是我记错了?”
我微笑地看着她,“姑娘没记错没记错。你说的那位李公子其实是我的兄长。他一大早就离开了,但是有东西落这儿了,差我来取的。”
我边说边把她往房间里拉。
“姑娘有要事,不妨先和我说,我回去转告给我兄长。”
她为难了一会,然后坐了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今日我是想来归还李公子那一千两黄金的。单只是为了见我一面就拿出那么多钱着实不值得,何况我昨日还扰了他的兴致。”
我有些好奇她为何这样说。
“即是给你的,那你便拿着就是了,一千两黄金应该足以保你后半辈子无忧了。”
谁知她听到这句话便生气地说道:“那怎么行。虽然干我们这行的被人瞧不起,觉得我们以身换钱很龌龊,但我和她们不一样。我卖艺不卖身,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才能值多少钱。别人少给一分不行,多给一分我也不要。”
“既然卖艺不卖身,那为何会待在此种地方呢?”
她的语气突然低缓下来。
“其实我何尝不想离开这里呢?我也想体面地活着。”
她向我讲述了她的经历。
因常年战乱加上灾荒,许多人家都吃不饱穿不暖。她的父母实在是养不活她了便把她卖给了老鸨。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受过的伤比吃过的苦还多,唯一的愿望就是努力攒钱赎身离开这个地方,然后找一个心爱的男人度过余生。
可是天价的赎金不知何时才能攒够,这一千两黄金她能够得到的也只有零星半点而已。
她说这个地方是不存在真情的,看惯了身边的人带着面具生活,日日故作深情的样子,她更加坚定了要离开这里的决心。她觉得只有在外面才能追寻到所谓的真爱。
我垂眸道:“其实外面也不一定存在情真意切,甚至有时候还不如这虚情假意来得实在。”
“无论有没有,我都要去一试,好比在这里日日受人摆布得强。”
我对她的勇敢洒脱产生了莫大的敬意,只望她日后莫要吃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