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府窥百生 第13章 南柯梦回情难托（二）

禹朝每到秋冬交替之际便会咳嗽得厉害，我便熬了三拗汤打算给他送去。

他不受风吹，却总是喜欢搬个摇椅坐在外面，时而看书喝茶、时而与自己对弈。

我将汤药放在他身旁的圆桌上，语气有些不悦。

“这里风大，我说过不宜在外久坐。”

他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然后往旁边挪了挪，在摇椅上给我腾出来一个位置，他拍了拍摇椅，说：“阿泱别生气，我待会给你看个好东西。”

我顺势坐了下去，然后用两只手捏住他的脸，气势汹汹地说道：“别想讨好我，以后风大时不允许在外久坐了，知道吗？”

“好好好，禹朝遵命。”

我放开他的脸，将药端在他面前，随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块蜜饯。

“先把药喝了。”

他接过一饮而尽，看着我手中的蜜饯故作惊叹。

“哇，阿泱真贴心，竟然还为我准备了蜜饯。阿泱真是这世上最温柔体贴的女人了。”

我受不了他如此虚浮的表演和令人脚趾扣地的夸赞，便将两块蜜饯塞进了他的嘴里。

“闭嘴。”

他慢慢靠近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带起我边角的碎发，轻声细语地说：“阿泱，别生气了，好不好。”

随后在我耳垂上留下一吻。

我的脸瞬间烧得发慌，像是刚从蒸炉里逃出来一样，心脏也随着他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而加快跳动。

“谁、谁说我生气了，我没有生气。”

夜晚，禹朝带我来到了碧影殿后面的一方池塘。

“带我来这里做甚？”

“给你看白天说要给你的好东西。”

我们站在池中央的八角亭中，周围几乎像被浓墨上色般，黑得不着边际。

“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

他笑了笑，随后将手一挥。

漆黑的池塘霎时出现了似星辰般银黄色的光芒，与光芒相连的地方慢慢地显现了淡蓝色的花瓣，花瓣通体透明，像是注入了蓝色海水的冰晶。

随后许多紫色的光束缠绕住整个池塘，游走在莲花之间，仿佛与银河相接，带来了万千星辰。整个池塘变成了一片星河，空中漂浮着彩色的光点，眼前的一切让我不禁连连感叹。

“哇，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九霄瑶光吗？从前我只在书里看过，如今亲眼一见，竟比书中所写还要震撼，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不过你是如何弄到这些花的呀？”

“阿泱曾经不是说过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九霄瑶光吗？我索性就去普陀神那里讨了几朵，养了几日，昨晚才开了花。”

“可这九霄瑶光千年才开一次花，阿朝是如何让它们开花的呢？”

禹朝揉了揉我的头说：“阿泱说的不错，九霄瑶光的确是千年开花，但是若是加以我的灵力来灌养，那它便可三百年开一次花。”

我皱了皱眉，担心地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阿朝不必耗费如此多的灵力来灌养这些花，这样会让你的身体吃不消的。”

“无妨，这点灵力不算什么。”

他弯下腰，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满眼笑意地看着我。

“怎么样？阿泱喜欢吗？”

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点点星光，仿佛隐藏着整片银河，深邃的五官在四周光芒的映射下显得更为迷人，美丽的眉眼间尽是温柔。

他与我离得很近，近得再往前靠一点便可触碰到彼此的鼻尖。我抬眼望向他，与他的眼神接触过不过一瞬，我的心便漏了一拍。

“喜、喜欢。”

我支支吾吾地说道。

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于是我趁他不注意迅速地亲在在他的嘴角，随后我便挣开他的双手落荒而逃。

可还未等我跑出两步，他便把我捞了回去，将我抵在八角亭的柱子上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他撬开我的唇齿，一步一步地侵略我的领地，决意要把我逼上绝路，不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有些呼吸不上来，拼命用力想挣脱他的桎梏，他却依靠柱子用一只手将我的双手固定在了我的头顶上。

然后在我的嘴唇上咬了一口，抵着我的鼻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阿泱，你的身体为何这么热。”

我听出他话里的戏谑之意，有些恼羞成怒地说：

“你闭嘴。”

他轻笑一声，随即又猛烈地攻占上来。我被他吻得有些神智不清，声音断断续续，“禹、禹朝，够了、够了。”

可他却忽视我的抗议，将另一只手穿过我的衣袖轻轻地捏住我的蝴蝶骨，将吻落在了我的颈边。

他这次吻的很温柔，像一阵柔软的风拂过我的身体，我仿佛掉进了万千层棉花当中，四肢百骸酥麻的快要碎掉，若不是禹朝托住我，我怕是已经摔在了地上。

“禹朝，你停下、停下。”

我声音有些不稳，怕这样下去我会先失态。

“怎么，阿泱不喜欢吗？”

他喘着粗气，带着极力的魅惑问道。

我的衣襟被他弄得凌乱不堪，而他还是一副衣冠齐楚的样子，我便有些气愤地咬了一口他的嘴唇。

“我从前竟不知阿泱是属狗的。”

“你才属狗呢，你全家都属狗。”

禹朝轻笑了一声，

“是是，阿泱说的没错。”

语落，他便挑开我的衣襟，在我的锁骨边咬了一口，紧接而来的是绵绵密密的吻。

我被他吻的不知方向，沉浮中，他将我打横抱起。

夜里的凉风让我稍微清醒了些，可是我全身早已没有了力气，只能靠在禹朝的怀里。

“阿朝，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夜深了，该睡觉了，阿泱。”

我松了一口气，心想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翌日，我躺在摇椅上沐浴着日光，心底一直在思忖着昨晚就不该信了禹朝的鬼话，应该在他抱我回寝殿前就先行一步，不然昨夜也不至于到了寅时还在折腾，害我一夜没睡好。

后天便是我与禹朝成婚的日子，事务繁多，我打了一个哈欠，继续看着手里的婚礼事宜。

在禹朝的安排下，成婚这日进行得很顺利。朝顷宫上下被装扮得喜气洋洋，告别了平时的清冷素雅，许多同禹朝交好的神君、仙君都前来道贺。

我同禹朝拜了天地之后便一直在房间里等他。

龙凤双烛在床边摇曳，葳蕤的烛光穿过我绣着金丝并蒂莲的盖头在墙上打出一个微弱的影子。

桌子上摆满了盖着双喜的莲果，寓意着以后生活的幸福美满。

这个场景曾经在我的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可当我真正坐在这里时，内心却又感到彷徨不安但同时又欣喜万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禹朝便推门而入。我下意识地捏住衣袖，不敢抬眼看他。

“阿泱，久等了。”

他说完便用喜称将我的盖头轻轻挑开，我抬眸缓缓向他看去。

我看见暖黄的烛光跳跃在他的眉眼间，迷人的瞳仁上点缀着美丽的星辰。

他今日将青丝全部高高束起，显得他的五官更为立体精致。

他看见我的第一眼，神情先是有些错愕，随即便被深深的笑容所替代。

“阿泱，你今天真好看。”

我故作傲娇：“那可真是便宜你了。”

“是是，阿泱说的对。”

他被我这一举动逗笑了，用手捏了捏我的脸，便转身去取合卺酒。

他看着我，眼底充满无限温柔。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禹朝此生只愿与阿泱生生世世、相守百年。”

带着紧张和兴奋，我接过合卺酒，一饮而尽。

“愿为双飞鸿，与君同相归。”

话音刚落，我的胸口突然像被万千根银针刺穿，巨大的疼痛瞬间爬满我的躯体。

我用手捂着胸口，心脏极速地跳动，好似马上要被拆离分解。

一些该属于我的、不该属于我的记忆全部涌现在我的脑海里，它们在我的灵台里相互撕扯，妄想消灭对方从而占据我的意识。

“阿泱，你怎么了？”

禹朝看我脸色不对，立刻过来扶住我。

我打掉他的手，露出一抹讽刺的微笑来嘲笑我我的愚蠢。

我竟然会耽于这虚幻的梦境，遗失了原本的记忆。若不是这缚心咒，我只怕已经被这幻境所同化，永远成为里面的一部分了。

“你不是禹朝，而我也不应该呆在这里。”

他脸上露出一丝错愕，“阿泱，你在说什么？”

我低头不再继续看他，耳边传来一个幽远的女声。

“他就是禹朝，只不过是另一个时空的他罢了。你看这个时空多美好，没有你们所经历的痛苦和悲伤，永远留在这里不好吗？”

原来这个阵法连接到了时空裂缝，而我处的这个世界便是在这个裂缝之中。

在这里我和禹朝之间没有伤害和隔阂，只有一颗赤诚的心，这里的一切都很美好，只是有些可惜，我并不属于这里。

那个女声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带着刺耳的笑声说到：“你真聪明，这个世界可是根据你内心深处的欲念专门为你打造的，你看是不是很完美？”

那既如此，若没了我和禹朝，那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你要做什么？你给我停下！”

那个女声猜到了我将要做的事，疯狂地在我耳边叫喊，语气由方才的戏谑逐渐转化为愤怒的惨叫。

“你给我停下！”

我将她的话拒之耳外，抚摸上禹朝的脸，轻轻吻上了他的嘴角。

“阿朝，你愿和我一起死吗？”

他的手抚过我的眼角，似是猜到了我要做什么，温柔地说：“若是这样能满足阿泱的愿望，那么我愿意，因为我答应过你要一起同归。”

我突然有些难过，身处平行世界的禹朝，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会为了我去死。

我紧紧地抱住了他，狠下心来掐诀。在禹朝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金色法阵，法阵中央出现了一把银色的长剑，霎时刺穿了我和禹朝的身体。

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血液流过我的手掌，被泅湿的喜服带着他的体温。

我和他一起倒在了床上，他染上血的羽睫轻轻地开合，眼里满是眷念。

偌大的悲伤席卷我的身体，可是我越是难过，体内的缚心咒便会越紧一分。

缚心咒是我时隔三百多年再一次见到禹朝时请冥王为我种下的，是为了隔绝我对禹朝的情意。

若是我有一天再次对禹朝动心，那么缚心咒便会发作。

我的手攥紧胸口的衣服，不受控制地吐了一口血。禹朝艰难地抬起手擦掉我脸上的血。

“阿泱，不要害怕。无论是这个世界的我，还是另一个世界的我，我相信…我相信都会同样地爱着你。所以…阿泱，不要害怕。”

他说着说着，气息开始逐渐消弭。我带着极大的悲恸伸出手抚上他的双眼。

“禹朝，我爱你。”

禹朝，我爱你，无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

只是这份爱会如同这句话一样永远尘封在这个世界里，我们之间隔了太多，终究只能是有缘无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