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家长会换座之后,李千莹彷佛发现了一个新奇物种一样,时不时就来围着祝瑶转。
她开始有了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你怎么像没有脾气一样呢?”李千莹无数次感慨,“这样容易被欺负的,要学会拒绝好吗!”
祝瑶左耳进右耳出,到头来还是讨好型人格。
“所以为什么要和我换座位呢?”祝瑶问,“你家长不喜欢你坐第一排吗?”
李千莹说:“倒也不是,只不过同桌是男生,我妈会疑神疑鬼我早恋,和你换了就是单人单座了,省得她唠叨。”
“为什么同桌是男生就……”祝瑶并不太理解家长这种跳跃式的脑回路,明明班里男女混坐挺多的。
“因为我有初中的时候有前科啊。”千莹默了一瞬,哀叹道,“所以就算我不喜欢陈逾白那个类型的,我妈现在还是会不相信。”
前科啊。
李千莹原来有喜欢的人。
她没说是谁,祝瑶也没有问。
只是“不喜欢陈逾白那个类型的”这句话,莫名让她联想到很多有关于他的画面。眼保健操的泪水和纸巾,“天命由心”“主角登场”的不羁言论……
这些,为什么就记得那样清楚呢。她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周末照例去“时间对面”看书,“他”又有了新的回复。
-你讨厌谁?
-陈。
-姓陈的你都讨厌?讲点道理啊,其他人多无辜。
祝瑶盯着这回复,有点想笑,也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兜兜转转最后高冷地回了个“嗯”。
坐实了自己讨厌一切姓“陈”的伪命题。
又是一个月过去,期中考试后,重新按成绩排座位,祝瑶从第四组最后一排默默挪动了第三组第四排,她的努力初见成效。
那还是比较靠后的位置,但有了个同桌,江然,陈逾白的好兄弟。
因为拿了全年级唯一一个数学满分,所以陈逾白的答题卡被老师显摆着全班传阅。
传到祝瑶这里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的平静的心湖泛起了阵阵涟漪。
陈逾白的卷面很整洁,没有多少涂改痕迹,侧面证明这人做题时一气呵成,没进过什么误区。
数学答题,几乎不会出现什么汉字,一路都是数字、字母和符号,所以祝瑶也不知道陈逾白汉字字迹是什么样,直到她有意地翻看到考号、姓名那栏。
陈、逾、白。
连笔很多,到转折处又写得很重,依稀窥得见这个人的酷和拽。
原来他是这么写这三个字的。
那一瞬间,祝瑶像被施法定住了一般,不可置信地陷入恍惚。
这个字迹,这个字迹……这个“陈”字的写法,她明明是见过的……
她见过,彷佛,好像,应该,是在书店的那本书上。
她脑海中思绪百转千回,又似是被当头一棒。她僵住很久,久到江然凑过来问怎么了,她才如梦初醒。
她匆匆在草稿纸上临摹下他的写法,又趁着晚餐时间,急急忙忙跑到校外的“时间对面”,直奔目标找到《春日》。
莫名其妙的,她突然不太敢翻,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深呼吸后,才打开。
-姓陈的你都讨厌?讲点道理啊,其他人多无辜。
-嗯。
-所以也讨厌陈逾白?
祝瑶从草稿纸上撕下的那一角,那三个字,完美地和回复对上,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是陈逾白。
和她匿名对话了好几个月的,一直是陈逾白,从来都是陈逾白。
祝瑶愣在原地。
该怎么回复?还要不要回复?
她不知道。
她心里乱糟糟的。
祝瑶在当下选择了一个在后来认为很荒谬的回复,可在当时,仅仅是逃避:-陈逾白是谁?
陈逾白是谁,她再清楚不过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祝瑶就不自觉地将目光投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那最后一排的位置可以看到任何一个同学的背影,包括隔着憧憧人影的、遥不可及的陈逾白。
看着看着,有时候就出了神。
他坐姿永远懒懒散散的,书包挂在座位后面似乎随时要掉下来,很多时候他喜欢单手撑着下巴颏儿思考问题,那个姿势、那个角度导致他的后脑勺看起来很圆润和饱满。
他空闲的时候喜欢左手转笔,也有些时候会出意外,笔不慎飞出去,弹到某个倒霉同学的脑门上,于是他就会被讹上。
他运气说差也很差,老师喜欢用希沃白板的抽签系统点人回答问题,他每天至少会被点到一次。若是数理化便还好说,他站起来就“大杀四方”,其他同学则是逃过一劫的庆幸。但若是政治课,老师问诸如“人能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问题,他就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
窗外下雨,他不看雨,她却在看他。
但他从来不回头。
祝瑶曾经以为自己是因为讨厌陈逾白才这么关注他。
但是好奇怪啊,每当这些瞬间发生时,死气沉沉的她,竟然也会跟着笑起来。
她好像找到了新的动力,她说不明白。
每天很早很早地到教室背书,然后在早读铃声即将打响时,见证着陈逾白踩点姗姗来迟;大课间跑操时,从出教室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计算着依照现在这个队形,她走过他的身旁,需要几秒钟,然后最终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她会发现他在食堂吃午餐时有习惯坐的一片区,紧接着她也逐渐习惯了坐在隔着不近不远距离的斜对面;她会在小卖部无数次碰见打完球后的汗涔涔的他,看他随手从货架上拿一盒柠檬维他,然后状若无意地拿下同款,插上吸管轻轻抿一口,喃喃说原来是这个味道;她会成为在晚自习后成为学到最后离开教室的人,目送所有人包括他的背影。在观察陈逾白的过程中,她不小心成为了一个刻苦的学生。
她变了好多。
从前在课堂上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她尴尬又羞愧,而现在,却会第一个想到陈逾白,想他会不会觉得她太笨了,想自己又在他面前丢脸了想下次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从前她无所谓自己的座位安排,甚至享受自己处于不被关注的角落,现如今却想离第一排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其实不喜欢上学,可是现在,她好像非常期待来到教室。
她懵懵懂懂了很久的情感,在这一刻第一次得到了青涩的答案。
这就是,暗恋吗?
他在海的另一边,到达他的面前需要一张船票。她看得见海,却没有票,只能一直游,一直游,一直游到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