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就是,我永远在等,等那一个合适的契机,可惜从未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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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周末,祝瑶却失眠了。雨滴打在窗檐簌簌作响,泛潮的空气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夹着点闷。
她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23点55分。
距离她生日还有5分钟,却丝毫没有兴奋的感觉。
睡意全无,祝瑶索性掀开被子起来,趿拉着拖鞋,恍恍惚惚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去书架上随手取了本书催眠。
她靠在床头,翻开扉页,却陡然发现上面明晃晃写着一个不羁的字母:C.
祝瑶愣了一瞬,下意识手指攥紧。良久,她原封不动地将书放归书架,熄灯,躺上床,闭眼。
雨声渐小,隐隐约约有几声汽车鸣笛突兀传来,告知她城市并未沉睡。
困意消失得比几分钟前还彻底。
此刻是0点整,雨停了,风也寂寥,唯一如萤火般点亮夜色的——
是她十年如一日的暗恋。
也许,每个人的青春里都出现过一个C姓同学。
他降临的时候,所有凛冽的寒风终止,所有滂沱的大雨骤停,留下的只有艳阳高照的晴天,和夏夜绚烂梦幻的烟火。
对祝瑶来说,那个C同学叫陈逾白。
岁月不居,时间如白马过隙,从指缝中溜走。一晃经年,即便很少刻意想起他,关于他的回忆也没有模糊,反而在脑海中越发清晰。
陈逾白,好久不见啊。
……
中考结束,祝瑶以全县城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南邑一中,报道的时候才得知自己的分数在一中招收的千人里,只能排中下游。在班上,甚至是最后一名。
她当然知道陈逾白。
最开始时,她甚至有点讨厌他。并不刻意针对,只不过——有些人就是天生命好,能轻而易举获得旁人挤破头都够不到的东西,而她却是“旁人”中的一员。这种差异,怎么能不让人讨厌?
1班班主任是个教化学的小老头,有点古板,有些固执,排座位的方式总是那一套:按成绩,高一刚开学自然就是按中考成绩。
陈逾白坐第一组第一排,而祝瑶在第四组最后一排。他们是同班同学,却似乎永远隔着天堑。
从县城考上一中的毕竟极少,大多数都是城区的学生,他们要么是小学同学,要么是初中同学,要么是初中同学的小学同学,反正隔着几层总能牵扯上关系,熟络得很快。
周围人窃窃私语讨论陈逾白,熙熙攘攘,她安静地发呆,觉得自己像一座孤岛。
开学一个月后,她记下了所有同学的名字,但说得上话的,只有前桌女生。
也因此知道了很多关于陈逾白的传闻。譬如他初中就是风云人物,长得帅成绩好;譬如他爱打篮球,曾是校队球员;再譬如他家庭也很好,爸爸是法官,妈妈是一中的语文老师,但不教他们这一届。
这样的人,在祝瑶看来,无疑是天之骄子。真招人嫉妒啊。
他成绩好,有时候老师被一道题卡住时,都会丢下粉笔喊“陈逾白,你来说说思路”,他吊儿郎当站起来说“我不会”,在老师作势砸他粉笔的威胁下,他才改口:“好好好,我会。”
但他并不怎么规规矩矩学习,上历史课写数学卷,上政治课做物理题,被抓到过好几次却死性不改。可他对着老师一笑,老师又轻拿轻放了——这是好学生的待遇。
他爱打篮球,和其他男生没什么区别,最后一节课还剩几分钟,他就开始给同伴打手势递眼神:去占篮筐位置?走?
走。
铃声一响,他窜出门的速度比脱缰的野马还快。
他仿佛和她活在不同的世界,他永远自由,永远热烈,永远有活力;而她每天都觉得好累好疲惫,因为解不出来题,因为做不完作业,因为永远一个人。
总是这样,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需要她。
出生的时候不被需要,因为她是女孩,被爷爷奶奶轻飘飘否决;小时候不被需要,父母吵架,她想拉架却被反锁在房间内听着妈妈忍气吞声哭“不离婚还不是因为孩子”;长大了更不被需要,父母离异后各自组建家庭,都有了新的小孩,而她失去了以她为中心的家。
她觉得自己像那条52赫兹的鲸鱼,因为频率和其他鲸鱼格格不入,所以没有同类能听到她的声音。
好在,她还有个值得骄傲的点:成绩不错。因为这个,父母会关心她,同学会尊重她。
但自从上了高中,她的骄傲就碎了一地。
她苦思冥想做不出的一道物理题,陈逾白扫一眼就知道答案;她花费两个小时做完的数学作业,陈逾白半小时就可以解决;她认认真真完成作文素材积累,而陈逾白根本不做语文作业。
原来她从前成绩不错,也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个努力的笨蛋。
原来不是努力就可以改变天生的差距。
所以她在班上变成了个透明人。
没有同桌,没有朋友。
课代表发作业,会左右张望:“祝瑶,祝瑶是哪个,坐哪儿啊?”
体育课两人一组仰卧起坐,她总是没人帮按腿的那个,体育老师只好强行把她塞到一个两人组里:“你们三个轮着来。”
他们都不是故意为难她的。
只是她运气不好。
于是她开始讨厌光芒万丈的陈逾白,仿佛这样就能给一潭死水的生活带来点波澜,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找点继续下去的动力。
她的讨厌无声无息、毫无行动,因为他们根本就没说过话,一句也没有。
你看,她就是这般,活该被淹没在人海中。
她那时候假期也不回家。
有什么必要去打扰父母的生活呢?
她给学校打了申请,周末也住宿留校。
校门外的商业街有一家书店,名叫“时间对面”。周末她会呆在那里,一个人从早到晚地看书。闲下来,便会帮着店里的员工搬搬书、做做整理。
老板很年轻,是那种痞痞的帅,她听员工聊起,说他是一中的毕业生,算是她学长。可能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她偶尔帮着干活,竟也能拿些工资,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是笔巨款。
店里有一面书架很特殊,里面的书可以随意拿取阅读,甚至还能往上写批注。
祝瑶最喜欢的是一本名为《春日》的诗集,对比其他书籍,它显得很新很整洁。
她从不批注,直到某一天阅读到了那首诗名被用作书名的诗:
飘散的雪花,若是我的化身,
一定能立即抵达你的眼睛,
再等一等,
樱花盛开之时,我就去见你。
请在那里多驻足会儿,
不要听凛冬嘶鸣,
春日会再次降临。
全篇不说一个“想”字,却都在表达“思念”和“等待”。
祝瑶有了想说点什么的**,她提笔在旁自语道:[想念和讨厌,哪一个更永久?]
又一周假期,她再去“时间对面”看书,发现竟有不知名的人给了她回复。
[我猜是想念]
字迹狂妄且嚣张。
鬼使神差地,她在下面回复:[那我猜是讨厌]
看书给她带来的改变是巨大的,月考语文作文她拿了班里第一,那个“48分”,像一个叉着腰骄傲的小人儿,在她眼里狂舞扭动着证明自己。
语文老师第一次关注到她,征得她同意后印了她的作文发往全班。
然后祝瑶就看见,班上一溜水儿男生瞧都没瞧一眼,直接把印刷纸翻了面当草稿纸用,包括陈逾白。
他真令人讨厌。
出总分和排名的时候,祝瑶再一次被迫承认自己是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人。甚至在一中这个精英汇集的地方,她连普通都算不上。
班主任通知开家长会,她在办公室用座机打电话,妈妈那头传来小孩的哭闹声,没说几句就匆忙挂了电话,爸爸那头干脆就没接。
她不知道,如果成绩还像从前那样拔尖,他们会愿意来吗?
她不敢哭。
她连哭都要找个合适的地方。
可哪有合适的地方呢?教室?食堂?宿舍?哪里都是人。
她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在眼保健操时开始决堤释放。
大家都闭上眼睛了,那就没人会看见了。
放心哭吧。
祝瑶没有抽泣出声,只是借着做操的动作不断擦拭眼角、脸颊的泪水。
揉天应穴,挤按睛明穴,揉四白穴,按太阳穴轮刮眼眶……
可怎么回事呢?眼泪越擦拭越多,它太神秘了,一滴泪能带出一片汪洋。
正当她觉得喘不上气儿时,耳旁轻轻落下一个声音:“喂。”
虽然没有睁眼,但祝瑶确信,这是对她说的话,因为太近了,声量太小了,似乎只有她能听得见。
她愣住。
她认得这个声音。
她忘了,做眼保健操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闭眼的,至少那个监督的人不会。
陈逾白是从上个星期被拎出来当督察员的,因为他几次被逮到不做操扣分,他不是个守规矩的人,相反,在很多时候他调皮捣蛋,所以老师干脆让他监督别人。
“别哭啊。”他似乎也很无措,声音很轻,“我没有纸巾。”
祝瑶此时尴尬到无以复加,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却这么轻易被发现。
可泪水哪是说停就停的,理智根本控制不住。
祝瑶睁开眼睛,一片模糊。
她只看到少年飞起的一片衣角,然后他不知跑到哪里拿了一包抽纸过来,不要钱似的给她抽了一叠。
祝瑶一开始不想接受这叠纸巾,可奈何太丢人了,只好跟着广播里“三二三四,五六七八”的节奏一通乱抹。
视野恢复清明之后,她才看到陈逾白是以何种姿势在跟她说话的。
他蹲在她座位旁,一手轻撑着地面,微仰头,神色有点凝重。
见她停止,才放松下来。
祝瑶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解释或是别的什么,总之不能什么都不干。
但没等她组织好语言,他就起身走了,顺带拍了拍手上的灰。
唯一被伤害到的,是那个被他拿了抽纸的男生,在被追骂了一条走廊后,陈逾白再三保证:“给你赔一包新的,两包,三包怎么样?”
“你叫一声爹我就不计较了。”
陈逾白摸摸耳朵:“叫什么?没听清。”
“爹!”
“哎,乖儿子。”陈逾白笑得直不起腰。
陈逾白太讨厌了。
他像春日的一阵风,悄无声息吹过片刻,又不打一声招呼地离开,来无痕迹,去无踪影。仿若刚才的抚慰只是错觉。人能够做的,只有无谓等待,等风再次降临。
祝瑶讨厌陈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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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