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你 第12章 12 羞耻

若是余梦考上重点高中，一定会有许多人来找着借钱给她上高中吧。

在她最苦恼，最绝望的那段日子，是大姐姐问同事借了钱寄回家来，让余梦去读高中。

大姐姐说：“普通高中就普通高中，只要好好读，也一定会有出息。姐姐没读过高中，你是家里第一个读高中的孩子，你要好好学习……”

余梦含着泪点头。她穿着母亲做的一双新布鞋，驮着家里的棉絮桶盆这些母亲买好的用具，去了县第二高中。如她所料，她们那一届村里26个人读初中的，最终只有5个人去读了高中。

她开始读高中，村里的流言蜚语并未消停，只是她住在学校，已经听不见那些杂谈。但到放假的时候，母亲还是会向她转述：“村里人说你中考没考好是在学校谈恋爱了。”

母亲声音很温和，她比谁都相信女儿，希望女儿就算过去如何，希望高中不要重蹈覆辙。

余梦打包票说：“我初中没谈恋爱，高中更不会谈。”

其实她根本没精力谈恋爱，因为她连饭都吃不饱。

读高中家里给了1000元的费用，680的报名费，180的住宿费，100元的补课费，剩下的钱，便是余梦的生活费。

剩下的，就剩40元。她要用这40元撑一个月。不过，她也能撑住。技巧无他，早上一个馒头，中午一个馒头，晚上一个馒头。因为馒头早上卖的时候是1元钱3个，单独卖是3毛5一个，她把40元钱充在饭卡里头，一次刷3个馒头，能节约5分钱，连中午晚上跑食堂的方法都节约了。余梦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唯一的尴尬是决不能让同学们知道。

这个时代，五分钱早已不能单独使用，但是在饭卡里头节约下来的时候，余梦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

县城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大家都不熟悉，她比县城里的孩子都大一岁，也更比他们拥有更多的羞耻心。羞耻归羞耻，脸皮厚一点就是了，余梦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

这是一个普通的校园，她的分数来这个学校，和6个人并列第一。

也即这个学校有6个人和她一样，差一分去读一中。

一群被命运捉弄的孩子啊。他们怎么也差一分呢？余梦想。但这种打量别人的目光立刻在她心里转化为内省，她又为什么到这里来呢？似乎不是因为生病的那一个月，也不是因为家里的牛死了受了打击……

她只有那么多资质，她无可奈何……

看着其他同学的时候，她们拿着翻盖手机指尖飞快按着什么，她们穿着整齐，没人跟她一样穿手工做的布鞋。她们的鞋子上，有的有勾勾图案，有的像一片树叶，有的上面是两个人，有的是一个三角形上画两个斜杠……

她在宿舍里，实在有些格格不入。甚至在她刚刚提着一个装棉絮的化肥袋子搬进宿舍时，其余的人都笑起来。这笑声并不悦耳。于是，没人理她，她也不和她们说话了。

在整理床铺的时候，余梦将棉絮从袋子里拿出来，铺好，又把袋子扎一扎，放自己的衣服纸巾等。

一个室友诧异道：“你没买个拉杆箱嘛？”

她环顾了四周同学们崭新的箱子，说没有。

室友递来一个纸盒子给她说：“这是刚才买东西的时候问店铺的阿姨要的，这个给你装东西吧。”

余梦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她以前从来没在待人接物上发过怵，她记得初中时候，七年级八年级走读，她和小伙伴们提着铝饭盒装着米，到学校外的水塘里装一点水之后就把饭盒放进蒸笼，她的菜永远只有咸菜，偶尔同学带了肉，分她一块，她也不觉得尴尬。

她记得那时候她常穿着堂姐她们给的衣服，衣服被老鼠咬破了一个洞，她补一下，也不觉得难为情。

此时此刻，她接了别人的一个纸盒，羞红了脸，不知所措。

但她还是故作大方地说了句：“那谢谢了。”

大方这个事是装不出来的，贫穷这个事更掩饰不住。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能读高中已经不容易了，她能走到这里，已经花了很多力气。她不能再去想中考的遗憾，她只能尽量摈除杂念，把心思放在学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