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我安全抵达了车站。
坏消息,我差点把早饭全吐出来了。
得益于先前被团市委摇过去做了一个寒假和一个暑假志愿者的缘故,我对车站的构造了如指掌,一下出租就直奔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吐完后,我从包里掏出用酒精湿巾,开始擦公共座位。
进入青春期之后我就冒出了一些小毛病,最明显的是洁癖。这个毛病在学医后放大了十倍,或者说,缩小了百万倍,到了微观层面。只是跟我的老师们比起来,我这点儿洁癖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我有位教微生物的老师,随身必备一次性手套,每次扫共享单车都要戴上。她从来不吃花生米,火锅调料也不加花生碎,就怕被黄曲霉素污染。还有位老师随身带吸管,因为喝饮料时里面的糖分会对牙釉质造成间接损害。
医学院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各种毛病,而我仅仅是随身带酒精湿巾,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简直堪称院内的一股清流。
擦完座位后,我空着肚子,开始坐在上面思考人生。
短短的一分钟,我想了很多。从北京的烤鸭,想到乐山的钵钵鸡,最后又想到了柳州的螺蛳粉。
在失败这件事上,我一向很成功。
没等我望梅止渴,五步开外就多了位老奶奶。她站在取票机前,佝偻着身子凑近,试图看懂上面的操作流程,花白的眉毛像毛毛虫一样皱起来。
她身后是几个不耐烦刷着手机的年轻人,也许是耽误太久的原因,不断发出“啧”的声音。
因为之前在车站做过很多天志愿者,我一眼就看出来,那位老奶奶被自助取票机难住了。当时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帮旅客们指引方向,协助取票,类似的场景几乎每隔几分钟都会上演一回。
我忽然产生了些错觉,好像高速发展的科技列车,只搭载了一部分人,而另外一部分年长的人却被远远地落下了。他们不会操作那些复杂的机器,尽管这些机器上往往写着鲜明的“自助”两个字。在医院如此,在车站也如此。
秉承着助人为乐的信条,我上前帮老奶奶取了票,没有理会后面那些神色各异的年轻人,回到座位,继续在心中勾勒出全国的美食。
想着想着,就想起了小时候在镇上吃的那种糯米饭,我不知道它有没有专门的名字,只记得味道很棒。满满当当一大碗糯米,浇上香菇肉汤,再洒层油条碎,捧在手里暖乎乎的。
离开镇上后,我再也没吃过那样好吃的糯米饭。
也再没遇上谢宅那样温暖的小社会。
……
好不容易上了车,我照例选了靠窗的位子,方便欣赏风景。
正好是三月,路边的油菜花开得正盛,放眼望去金灿灿一片,漂亮得像幅水彩画。我满心欢喜畅想起修仙的光景,三年筑基五年化神,十年修成大圆满,成为二十一世纪修仙第一人!
我的职业规划非常完美。经历了两次转站,合计五个多小时的漫长旅程后,我终于快抵达山脚的县城了。
先前周师兄告诉我,上山的交通工具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县城专门的小绿车,每逢赶集日运行,另外一种是摩的。
周师兄说话一向很淡定,但在交通工具这件事上,她前前后后总共提醒了我三次——不要坐摩的、不要坐摩的、不要坐摩的,特别颠、特别颠、特别颠!
看来她留下了非常惨痛的心理阴影。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果断问了赶集日是几号,得到0、2、5、8这几天。
坏消息是周师兄不清楚这究竟是按农历来算还是阳历。
我跑去隔壁和林狗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沉默了会儿,然后告诉我,今年三月农历和阳历日期是一样的。
我翻着日历,发现还真是,不由得震惊:“你居然背着我偷偷长脑子了!”
林狗:……
林狗:“毕竟天天跟你耳濡目染的。”
“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在阴阳怪气。”我反手就是一拳,被他熟练躲开。
看到他按照预期走位被地上的逗猫棒绊倒,我心情愉悦地问:“你说我几号出发比较合适?”
林狗皱着眉头拎起脚下那根被翠花咬得面目全非的逗猫棒,说:“2号吧,比较符合你的气质。”
“那就8号了,吉利。”我点头。
然后翠花不知道从哪个旮旯蹿出来,糊了我一脸哈喇子。我跌倒在客厅那个看起来厚实的沙发上,经过长达0.3秒的缓冲后,像根葱一样栽进去了。
物理意义上的栽。
我沉默三秒,摸了把沙发,发现它被翠花咬成空心的了。林狗坐在地板上放声大笑,我抓起翠花的毛绒玩具抛过去,正中他的嘴。
翠花是我给他家哈士奇取的名字。
高中有段时间我特抑郁,抑郁得感觉全世界都与我为敌,差点就要从正派阵营倒戈向反派阵营,华丽丽地走上毁灭世界的康庄大道了。
残存的良知不允许我黑化得如此迅速,便展开了艰难坎坷的自我拯救行动。我看了几部据说很治愈的电影,没什么效果;吃了最喜欢的火腿三明治,也没效果。
在一系列的自救措施都失败后,我怂恿林狗养了只二哈。
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去隔壁看翠花拆他家,然后心情就好了。
翠花是我见过最温暖的狗狗,所以每回我写不完长假作业,都会将宝贵的练习册带过去给它玩。等它啃得差不多了,我再拍张照片发给老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说好不容易写完的作业都被狗咬烂了。
每逢这时,翠花就会用它那双清澈的眸子望着我,小心翼翼用爪子把作业残骸往我这边刨。
想必,在翠花的眼中,我也是它见过最温暖的人类吧。
……
8号的天气很好,气温低得我刚好可以把最厚的棉服穿在身上。
快到的时候,我问周师兄小绿车该在哪里坐。她总共到过三回抱朴宫,遗憾的是,她一次坐的摩的,另外两次都是搭的师兄的顺风车,所以不清楚这个问题。
我只好去问另一位李师兄。李师兄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问我性别,在确认我是女的之后,她告诉我了一个堪称晴天霹雳的消息——
义工楼没床位了。
没床位了。
位了。
我人都快到了,李师兄却告诉我,没床位了。这件事的离谱程度堪比进了手术室却突然发现没有换无菌衣。
不是,这么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偏远道观都如此抢手吗?
现代人类的内卷程度极大的超出了我的想象。本以为平板划线这种基础操作都要写上十页报告的我的同学们已经是医学院特产,没成想,在修仙这件事上也给人开辟出了新道路。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了什么霉运。经过再三追问,李师兄依旧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不招了没床位了,尽管我告诉了对方自己是早就报好名的。
我又点开先前对接的那位杨师兄的聊天框,翻出之前跟她说好的到达日期,确认没错,发消息询问。
需要补充一下,我开始在小蓝书上看到的是杨师兄发的招人帖子,最先加的也是杨师兄的联系方式。只是后来周师兄热情地给我推了李师兄的微信,说杨师兄是负责另一部分的,义工的话直接联系李师兄就好了。
才感慨过抱朴宫分工明确,这下又给我整懵了。
谨以我的惨痛经历告诫每一位想去道观做义工的朋友,去之前一定要搞清楚他们的组织结构,因为他们内部人员的消息可能也不是互通的。
我看着地图上越来越小的距离,开始怀疑人生。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实在不行死半路。
当我思考是不是该改路去庙里破太岁的时候,李师兄的消息再次发了过来——
又有床位了。
我的心情就跟股票分时图似的,起起伏伏起起伏,一路那个惊心动魄……哦不对,说得好像我炒股赚过钱一样,哈哈。
不过我再次确信了,抱朴宫确实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李师兄只确认了我的性别,而没确认我的名字,导致她做出如此莽撞的结论。跟杨师兄沟通一番之后,才发现义工楼还有个床位,而且刚好是给我留的。
这样想想,其实我根本没必要提前加她的微信,就像没必要加后厨师兄的联系方式一样。周师兄实在太热情了,把观里一大半人的联系方式都推给了我,而我的脚甚至都还没踏上那片土地。
由于她的过分热情,以及李师兄的斩钉截铁,再加上杨师兄的言简意赅,包括我的理所当然,一连串弯路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诞生啦!
又是没有困难就硬给自己制造困难的一天呢。
经过百番挫折,我终于要到了小绿车师傅的号码,提前跟人通了电话,说下午要坐车。
师傅应得很爽快,我的心情也重新明媚起来。
哪成想,还没上山,怪事就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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