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森和陆焕把仵作验尸专用的面罩戴在脸上,推开停尸房的门,一股阴寒之气夹杂着尸臭扑面而来。
走近摆放尸体的石台,一具灰白的男尸平放在台上,白森径直来到男尸的头部,而陆焕在尸体的右手边停下。
“手上是有些伤口,”陆焕弯身盯着死者的手心说,“那个徐将军没骗咱们。”
白森没理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开始查验尸体。
这是个不到十六岁的男子,瞳孔扩张,口唇青紫,整张脸都被泡得肿胀起来,头发上沾有不少水藻粒,在鼻腔里能看到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淤泥。
再在往身上看,尸身胸腔隆起,腹部凹陷,手指和脚指的指甲盖下呈黑红色,白森伸手摸了摸尸体,四肢尚柔软,脖颈的部位开始发硬。
确实是窒息而亡的尸体征象。
白森抱起双手,往停尸台侧旁挪了挪,让目光能覆盖整具尸体。
在陈家府上那个容州都督说他儿子的胸口和手上有一些新伤,现在看来其实他说的并不全对,因为除了手和胸口,在尸体的脸部、肩部、大腿都有不少伤口,只不过手掌和胸腹处的伤势最为严重。
陆焕在旁边等着白森发言,见她半晌不语,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小白,有什么发现吗?”
白森还是没理他,她的目光定在男尸的脖颈处。
那里肿得十分不正常,犹如一根青紫色的柱子连接着死者的身体和头,再仔细看死者的头部也有蹊跷。
白森重新走到尸体的头部,靠近了看,能看到死者脑袋微微歪向右侧。
那是种不自然的歪扭,仿似死者在费力往左上侧提起下巴,把脑袋挤到右边去了。
白森立时有种感觉,徐将军的儿子,真不是溺水而亡这么简单。
她闭上眼,开启刑侦系统。
“欢迎回来。”还是这句干巴巴的欢迎词,白森穿过系统内初始的圆形房间,推开法医室的木门。
不出所料,徐公子的尸体安安静静的摆在解刨台上。
白森熟练地穿好白褂,戴好手套和口罩,把头发裹进法医帽里,全副武装后来到解剖台旁。
拿出X光机对准尸体肿胀的脖子,设备的显示屏上现出画面。
白森定睛看去,显示屏中死者的颈椎骨断成数截,有一块断骨硬生生戳入气管,她伸手抬起死者的脖子一看,在后颈处没有明显的外伤。
放下X光机,白森又转身从解刨台后的橱柜中找出解刨刀,回到尸体身旁,一手握刀,在尸身左肺的部位精确的落下,利落地切开一道口子,放下刀,她双手拉开刀口两侧的肌肉和皮下组织,让尸体的肺脏暴露在无影灯下。
因为血液凝固的原因,灯光下的肺已经发黑了,白森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水肿,没有泥沙。
白森抬头,退后两步倚在操作台上,摘下口罩。
徐公子是窒息而亡没错,但导致他窒息的不是溺水,而是断裂的脖颈骨损伤了气管。
这么说来,发现尸体的地方有可能并不是第一现场,而是抛尸现场!
她快步离开法医室,来到圆形房间正要离开,想了想又停下“关闭系统”的念头,开口对空气问道:“我现在有钱了,要怎么开启下一个功能室?”
“请告诉我您所在的位置。”系统的电子女音说。
白森在原主的记忆里转了转,答道:“武周朝,静海县。”
系统静默了一会儿,回道:“在您的附近有一座悲愿寺,请把您的黄金捐入寺里作为香火钱,拿着功德券回来开启新功能即可。”
白森快速记下,闭上眼关闭系统。
再次睁开眼,她回到了县衙门简陋的停尸房,不良帅陆焕站在她的面前摩挲着下巴,“嘶”了一声说:“我怎么总觉得这小哥的脑袋有点不太对劲儿。”
“他的脖子断了。”白森冷静地答道。
“哦?”陆焕走上前,两指在尸身的脖颈上一探,点点头道,“哎呀!伤得不轻啊,断裂的骨头把气管都给捅穿了。”
白森在停尸房里找到解刨尸体的刀,走上前就要像在系统空间的法医室里一样划开死者的肺,被陆焕一手拦住。
“你做什么?”不良帅不解。
白森面无表情地说:“徐公子的真正死因是不是溺水,看看他的肺就知道了。”
陆焕的手没有拿开,摇头道:“别忘了,这是徐将军的公子,要损坏他的尸体,也得徐将军先点头。”
这个封建时代真麻烦啊。白森慢慢放下刀。
“走,我们去发现尸体的现场看看,”陆焕收回手,“他的真正死因是什么,通过现场也能看出来。”
白森正有此意,通过验尸,她有了个初步判断:徐公子在其他地方被弄断了脖子,再被抛尸到湖边,做出溺亡的假象。
但这个判断必须去查看现场才能证实。
走出县衙大门,陆焕正要带白森去官家的马厩,虽说鸿清棋院就在静海县的近郊,骑马去还是得花一炷香的工夫。
没等他们朝马厩走多远,一个粗沉的声音叫住了他们,“两位大人,请留步。”
白森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就见县衙大门对面停了一辆马车,刚才叫住他们的是驾车的马夫,而在车舆后,陈钰雪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车来。
白森定在原地,不禁皱了皱眉头。
陆焕先迎了上去,笑道:“陈小姐怎么来我们衙门上了?”
陈钰雪径直朝白森走来,同时朝跟随她的侍女道:“阿琴,把黄金文券拿给白捕头吧。”
陆焕欢快地跟在陈钰雪身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哎呀,这点小事,你让个下人送过来不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他伸手就要去接金券,白森却先他一步把金券拿到手中。
“谢过陈小姐。”白森道,顺带横了一旁的不良帅一眼。
陈钰雪行了礼,又问道:“两位大人,这是准备出去么?”
白森正要说与她无关,陆焕却抢着道:“是啊,明日陈小姐不就要带着白捕快去鸿清棋院入学了嘛,所以今天本帅先去鸿清棋院查看查看,免得今后有歹人对陈小姐不利。”
你这奉承话真是说来就来。白森看向不着调的陆焕,心里鄙夷。
“谢过大人关心,”陈钰雪朝陆焕一拜,随后话锋一转,“那棋院,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测之事?”
“啊这……”陆焕语塞。
“棋院死了人,”白森冷冷说道,“死的很蹊跷,有可能是谋杀,我们此行是要去查看现场的,那个徐将军找你阿爹阿娘安排你去棋院入学,实则是让你给我打掩护,让我这段时间在棋院暗中活动,找到杀人凶手。”
“哎,哎,说什么呢小白,”陆焕连忙圆场,“其实也没她说的这么严重,是死了个人,但也有可能是意外。”
白森可没停下的意思,陆焕不知道眼前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多狠辣,她还能不知道吗?她接着说:“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你怕了,可以回去给你阿爹说你不想去学棋了。”
陈钰雪一双好看的杏目静静地看着白森,后者也毫不避让的与她对视。
片刻后,陈钰雪回头对马夫吩咐道:“去准备一下车马,先送两位大人去鸿清棋院。”
“不用,我们衙门里有马。”白森当即就要拒绝,却被陆焕拉到一边。
“咱们两个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陆焕小声说,“咱俩没官职的你忘了?用衙门里的马是要付钱的,现在有不要钱的车马你不坐,想干什么?”
他瞟了瞟白森手里的黄金文券,故意板着脸,“你是有钱了,那我呢?也不知道替本帅想想。”
没等白森说什么,他已转过身去搓着手对陈钰雪谄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咱们衙门还有两匹上了年纪的老马,这会儿估计已经被别人骑出去了,我和白捕快等等就好。”
“没关系,”陈钰雪柔声道,“明日就要入学了,我也想先去棋院看看有什么要准备的。”
“那顺路,顺路,”陆焕向路边的马车扬扬手,“正巧不过了。”
白森望着陆焕殷勤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你们等一下。”她唤住正要离开的众人。
“怎么了?”陆焕回过头,挤着眼睛低声喝道,“别再提衙门的马了!”
白森不搭理他,看向陈钰雪问:“陈小姐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座悲愿寺?是在什么地方?”
陈钰雪略微一想,抬手望西市的方向一指,说:“不远,朝这边走,很快就能到。”
旁边的陆焕一脸困惑,“你要去悲愿寺做什么?”
白森当然不能明说给刑侦系统升级下一个功能室的事,敷衍道:“我要去寺里捐个香火钱,求菩萨保佑我们接下来办案顺利。”
“看不出来白捕快如此心诚,”陈钰雪淡淡一笑,道,“无妨,时辰还早,我们就先去悲愿寺,再去棋院吧。”
开创武周王朝的武圣人信佛,也重视礼佛,当今诸多官员百姓受女帝影响,也对佛家虔诚,白森这么瞎说一通,倒也没让陈钰雪和陆焕过多怀疑。
上了陈家的车舆,陆焕两眼放光的四处打量,又凑到白森耳旁小声说:“这有钱人家坐的车是不一样啊。”
白森垂着目光,定在面前的一张小方几上,她知道坐在对面的陈钰雪在看她,但她不想与这蛇蝎心肠的姑娘有什么眼神交流。
前几日的猫尸案,在刑侦系统的助力下,白森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不想却被这年纪轻轻却心计深不见底的富家千金当成了一枚棋子,说是不服气,但白森不愿承认的是,她对陈钰雪心存一丝畏惧。
没错,就是畏惧,在陈钰雪手里,任何人都能被利用,被放弃。
白森自问做不到如此狠绝,那她就有可能成为陈钰雪实现某种目的的垫脚石。
必须得防着她。白森提醒自己。
“我们到了。”陈钰雪看看车舆外,提醒道。陈家的马车缓缓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