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存是个复杂的议题。
当务之急是理清头绪。
然而——
悄无声息地。
走廊的灯熄灭了。
断电了。
陆停停和江亚美半蹲着转移到会议室的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望出去。
园区的地面上多是一团团暗红色。
约莫有几十个丧尸正游荡在地面上,几处还有聚集着享用残尸的丧尸群。
眺望出去,远处的街道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车辆,几处店面均是一片狼藉,甚至可见更远处有几处着火的烟雾直升而上。
透过窗可以望见1号楼和3号楼的灯光也熄灭了,1号楼上标志性的饭厂LOGO亦是暗淡的。2号楼与4号楼被3号楼遮盖,5号楼与6号楼是相连的,位于园区的东北角,与7号楼相距最远,看不清楚。
二人很快得出结论,不只是她们,而是整个园区,甚至整个片区、整个城市都停电了。
这里可是京城啊。
停电并不可怕,然而停电背后的讯息才是值得思考的。
以目之所及的情况,电力系统难以维系是意料中的事,但园区是有备用电力的。现在迟迟没有开启,只能说明运维团队也无法正常运转工作了。
江亚美此时似乎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小声说道:“信号也断了。移动信号和园区的无线网络,都不见了。”
停电后的大楼内部是昏暗的,整个13层只能依靠窗户透进的日光照明。
停电之后,没了增压器,高层的水也会很快就断了。
之前,由于工作时,太阳光反射在电脑屏幕上的光照得人眼睛疼,很多人都会选择把上下式窗帘拉到一半。加之北边的工区没有投入使用,那半侧的窗户是敞开透亮的。
这就使得现在,丧尸都乐于在更为明亮的北侧晃荡,徘徊在陆停停二人藏身之处周围的丧尸也少了许多。
她们俩也因此才敢小声说话。
信号断得这么快?
陆停停在心里想到。
信号来自于附近几处移动基站,后场街是互联网大厂的聚集地之一,附近有不少移动基站覆盖服务。停电后的移动基站都是有备用电源的,按常理来说不应该信号断的这么快。
唯一的解释就是,移动基站内也没有工作人员可以帮助切换备用电源了。
这佐证了短信上的内容。
这是一场全球性的灾难。
两人的心情愈发沉重,但好在此刻,她们还有彼此可以依靠。
“我还没有说谢谢。”
江亚美突然说道,声音依旧是压低的。
“谢我什么?”陆停停有些莫名其妙。
“谢谢你回来救我,你不是一定要过来拉我的,但你还是做了。”江亚美说道。
她面色苍白,声音有些低哑,继续说道:“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正在和姚远电话。他自己的周报数据让我来跑,跑完了还要找我问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所以会议那边吵闹起来,他们喊着快跑的时候,我其实有问他怎么了,但他什么也不说,直接把电话挂了。”
姚远是她们俩的直属上级,一个凭借着会舔领导和会PUA下属而履遭提拔的职场老油条。
“他就是这样的人。”陆停停拍拍她的肩膀,回道,“你忘了?之前部门福利抽奖抽到我,他还跑到行政那边去说,外包不能领。人家压根没限制呢,他上赶着屁颠屁颠地给人分三六九等。”
“我知道他是个自私自利的王八蛋,但是真的到了生死关头,连一句话都不肯说!我给他做了那么多东西…这脑残连OKR都让我写……”江亚美的声音中带了哭腔,显然是积蓄良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连带着方才的惊恐和压抑。
“唉。”陆停停叹息。
“不过…讲个地狱笑话,从刚刚听到的周会链接来看…恐怕走楼梯跑下去的那一批人,都凶多吉少了。总之,没叫你逃命的王八蛋,大概率已经先一步赶着往死路上跑了,这样说有没有开心点?”
江亚美愣了:“确实好地狱…不管了,浅浅乐一下。”
“乐吧乐吧!打起精神!”
俩人收拾好了情绪,一人拿着一根马克笔坐在会议室的白板下方,准备头脑风暴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和TODO。
那么,从哪里开始呢?
“首先,基于刚才的通发消息,国家机器显然没有瘫痪,且正在迅速重整内部、整合资源,准备救援中。后场街地处东三旗,不远处还有几所高校。救援的第一中心,肯定会放在战略资源的抢救上,粮仓、医院,这些地方会是重中之重。而我们这里,恐怕只能等待救援队伍循序渐进了。”江亚美率先开口。
“同意。两三天内恐怕是等不到救援的,但我们毕竟是身处京城,这里会是全国救援力量最集中的地方。我估计…五六天吧,最迟不过一个星期。那时哪怕没有救援队,也肯定会给一波补给的。”陆停停补充。
“也就是说,保守估计,我们需要在这里生存五天。”
俩人望着空空如也的会议室,面面相觑。
在忧郁和悲痛里沉浸了五分钟后,决心节省身体每一丝能量的两人平躺在地毯上,漫无边际地聊天。
“你说,园区还有多少人活着?”江亚美开口。
陆停停:“至少…我男朋友还活着。”
“挺好的。活着的应该还不少,刚刚还有信号的时候,我刷到好几个人报地点的。”
“有我们这层的吗?”
“没有……”
“五天会饿死人吗?”
“没有水的话,三天就是极限了。”
“水…你是不是跟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新闻上说,地震的时候,被压在下面的幸存者靠着喝自己的…”
“别说了!”陆停停一个翻身爬起来,“我不想喝尿,更不想都喝尿了还活不下去。”
江亚美缓缓起身:“加一。”
陆停停振奋精神:“达成共识,等死不如出去杀几个丧尸!”
江亚美捧场:“说的没错!我们和丧尸最大的差别是什么!我们有脑子!”
写文档吧!定OKR*吧!把所有困难都拆解掉!把所有卡点都列出来!
陆停停站起来,在白板顶端写下:O-生存!
KR1:安全避难所
停顿了一会儿,陆停停在后面画上一个√。
会议室虽然不是最理想的地点,但有门有窗,可以提供阻隔,也是不错的地方了。
她接着写了下去。
KR2:食物
KR3:水
江亚美来到她身旁,低声说道:“这两个其实可以合二为一。以五天考虑的话,我们不需要长期维持的生活用水。”
“你说得对。”陆停停擦掉了3,“很好,所以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去哪里找食物。”
江亚美拔开笔盖,边说边接着陆停停的笔迹写了下去。
“以园区为单位考虑,食物最充沛的地方是园区地下一层的生活区、五号楼一层的小食堂,以及2号楼一层的便利店。除此之外,园区中央的露天咖啡馆也会储备一些饼干面包。再有,就是每栋楼每层的茶水间。茶水间的冰箱是各层自用的,不一定储备有食品,但茶水间里的自动售货机是稳定补货的。”
“结合以上情况,我们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也只有这难度最小的一个,现在是可以尝试的。”陆停停补充道。
“是的,”江亚美在茶水间上画了个圈,写上一个名词,“我们必须去茶水间。”
“很好,目标明确!不愧是我们。”陆停停在白板的空白处画上了本层楼的简略地图。
长方形的楼层空间,四台电梯在最中央,两两相对。东南西北各自散落着几排工区桌椅,会议室、洗手间、楼梯口,围绕着穿插其间。
茶水间位于地图的右上角,而陆停停她们此刻所在的会议室则正处茶水间下方,中间夹着一条约五米长的走廊和之前张亚走出的洗手间。
“茶水间是开放式的,没有门和墙壁。否则我们一鼓作气冲过去躲着就好。”江亚美忧心忡忡地说道。
陆停停考虑了片刻,走到玻璃墙旁蹲下身来,借着窗户的光观察外面的丧尸动向。
“你来看。”她边说边向江亚美招手,“丧尸都聚在靠北的地方,那边更明亮,在我们附近走来走去的丧尸其实数量不多。”
“但如果我们到达茶水间,收集东西一定会有声音,也会让丧尸毫无阻拦地闻到我们的气味。刚才的信息上不是说丧尸同时有听觉和嗅觉吗?”江亚美补充道。
陆停停:“确实…但我很好奇,丧尸的嗅觉到底有多灵敏?如果是一点点的味道也可以轻易捕捉到的话,那这压根没法打了,我们只要出去就会被围攻。”
江亚美咬紧了牙:“那我们试试吧。”
“啊?”
江亚美越说越兴奋:“AB实验*!不用找技术,也没啥平台,自己做个AB实验看看丧尸的嗅觉到底灵敏到什么程度。”
“亚美…你不愧是卷王。”实在没想到能在这种环境下听到熟悉的词汇的陆停停,表示甘拜下风。
“基操、基操,已经刻进DNA了。”江亚美摆摆手。
“嗯……”陆停停环视一圈会议室,指了指角落边的绿植——万年青。
万年青——居家旅行好伴侣、吸收甲醛好伙伴,危急时刻还能贡献出自己的身体和土地。
江亚美眼睛一亮,跟陆停停一起围到花盆边。
陆停停用手戳了戳花盆里的土:“实验组1可以用泥土,尝试涂满手臂?”
“嗯……”江亚美沉吟道:“然后实验组2可以把叶子碾碎了涂抹。
“除此之外,”江亚美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锵~锵~”
是一个还剩一半左右的一毫升香水小样。
“你随身还带香水的?太都市丽人了吧?”陆停停大为震惊,毕竟她的上班哲学是——穿衣服来上班已经证明我很有素质了。
“哈哈,香水都是五步散,你永远不知道会不会转角就是人生的重要时刻,当然要时刻准备着!这不就用上了!”江亚美大笑道。
当然了,对于江亚美来说,人生的重要时刻就是被老板关注到,噫,好一个吃苦耐劳业绩优秀的好搬砖工,然后美美转正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陆停停微笑着用头顶了顶江亚美的肩膀,说道:“亚美小天才~”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三个气味实验组,配上啥也不涂的纯人味儿,就是四个。”
经过了井罗密布的排阵演练以及陆停停精选的防晒衣的倾情贡献,江亚美和陆停停两人撅着屁股蹲在门边。
为了让两人有地方大显身手,原先堵门的桌子被抬到了一边,上面一一摆放着实验组道具:被大卸八块的防晒衣、被拔下来的万年青叶子、香水小样和盛着泥土的花盆。
“目标锁定:红衣服丧尸小姐。”陆停停指了指刚摇摇晃晃路过的一只丧尸。
根据她们的潜心观察,红衣服丧尸小姐的行进路线为固定的从她俩门前路过后转至拐角,在拐角往往会停顿一会儿,有小概率会从左边绕一大圈后重新回到会议室面前的走廊上,但基本上会选择原路折返,到达电梯转角后返回,继续路过会议室的门口。
“时间记录:2024年7月1日早11:30.
A实验组1号,十秒后投放。”
预定行动时间,正是红衣服丧尸小姐向电梯转角行进、距离会议室约三米远、且其余丧尸均距离她们至少十米远的时候。
一、二、三。
陆停停在心里数着拍子。
动!
说时迟那时快,江亚美手掌往下一压,会议室的门悄无声息地露出一条缝隙,陆停停飞快地伸出一条裹着一层涂满泥土的防晒衣的手臂,停顿三秒后,又迅速撤回。
尽管基于大厂运维安全性的良好传统,两人已经留有了紧急制动的提前量,防止丧尸直接回头扑杀。但近距离接触丧尸依旧是一件让人紧张的事。
江亚美顺势关上门,两人密切关注者红衣服丧尸小姐的动向,只见她继续往前行进,毫无异样。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 OKR(Objective and Key Results)是一种目标管理方法,包括目标和关键结果,由英特尔公司创始人安迪·葛洛夫(AndyGrove)发明,引入至谷歌等多家互联网企业使用。
*AB实验:一种用于评估不同策略或产品功能对用户影响的方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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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打工人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