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诸城看着坐在他面前的雍和叹了一口气。
刚想问它什么时候才肯走,却看到嚼着肉干的雍和一顿,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从座椅里站起来走向阳台看着外面。
诸城跟上去,顺着雍和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灯红酒绿的城市上方笼罩着一片黑雾。
那块黑雾不像是工业废气,也不像是火灾的浓浓滚烟,而是一种很淡不明显的雾气。
如果不仔细看,估计没人能注意到那块诡异的黑雾。
雍和咬着肉干,攀上栏杆,诸城提醒着,“这里是二十……!”
还不等诸城说完,雍和一跃而下,厚实的脚掌落地后,伸手抓了抓屁股然后奔跑了起来。
那股奔跑的姿势,有些四肢不属于它自己的违和,像是断了骨头的肉球一样跑得……很诙谐。
诸城进去的时候又看了一眼那个黑雾,感觉……颜色似乎比刚才更浓了一点。
诸城拉上阳台的窗刚躺下,窗台上“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击在玻璃上面的声音。
诸城没理会,那个声音又“啪——”的一声响起,似乎比刚才更用力。
就在声音第三次响起的时候,诸城从床上蹦起拉开窗户,看着撞击了无数次像喜鹊一样的鸟。
这只鸟嘴巴和眼睛和雍和一样都是红色,白色的羽毛,尾巴的形状像是勺子一样微微弯曲着。
它侧着头看着诸城,蹦了几下停在门窗口,“咿唆——”
“………”诸城没说什么,看着它蹦着跳进来,侧头看着诸城房间里的一切。
然后,诸城知道了它的名字叫婴勺。
诸城放下手机,看着站在自己书桌上不断挥舞着翅膀的婴勺,那颤动几下的喉咙让诸城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它。
婴勺侧头看着,跳到水杯旁将整个头伸进去洗了洗,然后抬起头晃了晃水,甩得诸城电脑上全部都是,“咿,咿唆——”
诸城沉默着,婴勺也侧头看着他。
送走了一个雍和,诸城身边又跟了一个婴勺。
看着围绕在他身边满天飞的婴勺,诸城捏了捏眉心,耳边全是婴勺“咿唆咿唆”的叫声。
叫得不耐烦了,诸城抬起头看着在他头上转圈圈的婴勺,“你别叫了。”
旁边同事一愣,扭头看着诸城,“我只是有点饿……”
诸城看向同事,恰好听到同事肚子叫了一声,“………”
感觉他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最后,诸城索性懒得解释了。
但是从那个时候起,关于诸城脑子不好使的传言就流传开了。
“真的好奇怪啊,感觉他是有什么精神疾病一样,一直在那里自言自语。”
“我有次看到他在拍打什么,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真的,每次和他谈就觉得一身鸡皮疙瘩。”
“最近不是有那种人吗,做的事都有些莫名其妙。”
“是的,那个新闻我也看了,好可怕啊,还追着狗咬。”
诸城靠在阳台墙后面,听着里面议论的同事从自己身上说到那些怪力乱神,旁边婴勺站在他的肩膀上,红色眼睛注视着他,然后蹭了蹭他的脸。
诸城被这个举动逗笑了,掐灭烟伸手捋了捋婴勺下巴的毛。
看着挺讨厌的,还会安慰人。
想了想,诸城最后做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忽视。
忽视一切所有他能看到的异兽。
但是当天晚上,他就打破了这个决定。
因为甲方那边的要求,诸城为了搞定这一单结结实实加了个班,等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他居住在适中的小区,但是离市中心有点远,所以一到晚上十点基本就没什么人。
当时道路上偶尔有几辆路过的车辆,马路上的人寥寥无几,诸城借着路灯的光往居住的地方走着,也就这短短几百米的路程,诸城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路边是刚开发的小区,还没有打好地基,周围荒芜一片只有黄泥,昏暗的路灯也照不到那边。
诸城也就是这么轻轻一瞥,就看到那块土地的黑暗中隐隐约约有个人站在那里挥舞着手,看上去就像是喝醉了一样,神志不清。
诸城本来也没想管这个醉汉,但是黑暗中的一点反光吸引了诸城的注意力,仔细一看,那个人手里像是拿着一根长矛,银器透过灯光折射着一点光芒。
那个人像是看到了夏州,踩着布鞋脚上束着绷带,穿着春秋战国的服饰,一点一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随着那个人越来越靠近灯光,诸城也看到了那个人手里的确拿着长矛和盾。就在诸城纳闷对方是不是跑龙套的演员的时候,那个人完全彻底的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诸城看着脖子上方空荡荡的地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几乎没有多停顿一秒连滚带爬的跑了起来。
诸城越跑,他越追,直到跟着他跑到家里,诸城差点被那个无头人给吓哭。
无头人站在楼道里左右转动着身体,似乎在依靠气息辨别诸城在哪个方向。
诸城屏着呼吸,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放在门锁上。
叮叮——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无头人也将视线“看”向了诸城。
明明没有耳朵到底是怎么听到的!!!
诸城迅速扒拉开门走进去关上门堵在门口,胸口那颗心脏还在疯狂跳动着,他颤颤巍巍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求助。
手机光线亮起的同时,诸城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右侧一点蓝白色的布料。
顿时,诸城心猛地一抽,缓缓抬起头看向右边,那截没有脑袋的身体吓得诸城心跳漏掉了一拍。
诸城缓缓缩下身体跪在地上慢慢匍匐着身体,尽量放轻声音在地上爬行着,原以为这样会减轻声音的响动。
但是身后铁器摩擦地板的声音让诸城一回头,那个无头人也跟着他跪在地上爬了起来。
“………”诸城继续爬到阳台,身后无头人也跟了过来,这无厘头的一幕让诸城暴然而起,那个无头人像是模仿他的动作一样,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模仿到这一步,诸城已经丝毫感觉不到恐惧,甚至有点想把多年来学的脏话都骂出来,“你学我干什么?!”
无头人像是听懂了意思,拿着盾牌的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诸城无语。
诸城沉默。
诸城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诸城坐在床头接受了无头人的这个事实。
婴勺从阳台的窗户上飞进来落到无头人的脖子上,那个无头人伸出手摸了摸婴勺的身体,似乎辨别出来了这是一只鸟。
诸城看着,从网上搜索了一下,然后得知无头人也属于《山海经》里记载的人物。
名叫夏耕之尸。
根据文学记载搜索是夏朝人,因为战败被砍下了脑袋,然后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一时之间,诸城什么也没说,走到阳台点了一根烟,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诸城可能只能靠文字来了解当时的情况,但是当记载的人物就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多少还是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情绪。
像惋惜,也像同情,总之,诸城当晚就默许了这个自己无意“捡”回来的“尸体”待在自己房间里。
也可能是思绪过多,诸城当晚就梦到了自己一袭战衣,立于数百万人群中。周围厮杀声不绝于耳,战马疾驰,践踏在战败的国旗上。
在那副混乱的场面中,诸城手握长戬,眼前发丝凌乱,望着这厮杀的战场恍然如隔世。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等他一回头,眼前视线渐渐清晰,那具无头的尸体也静静躺在他身边。
诸城突然惊醒,坐起身看着还在熟睡的夏耕有些惊魂未定。他掀开被子下床倒了一杯水压压惊,喝水的时候身后一股水流声让他转过了头。
看到夏耕拿着花瓶往自己脖子倒水的瞬间,诸城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忽然滴落的水让夏耕抬起手身子微微往后仰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诸城抽了几张纸擦着夏耕脖子上的水,“不好意思。”
实在是刚才那副场面有点过于离谱……
诸城收拾完又地上的水渍又看向一身湿的夏耕,他站在夏耕面前犹豫半晌,“你要不要换件衣服?”
这衣服……至少有几千年了吧……
夏耕微微扭动手里的长矛,在诸城要触碰他的时候伸手一挡,锐利的长矛扫过去的时候都带着一股杀气。
诸城闪开后退了几步,“不让换就不让换,这么凶干什么……”
夏耕没有理会他,而是又转动了握着长矛的手,身体微微侧着,似乎在察觉诸城的气息。
诸城缩下身体,拿过自己的手机和烟走到阳台带上了门。
惹不起他还是躲得起的。
隔着一扇玻璃,诸城搭在栏杆上被烟熏得微微眯起眼,看着夏耕还在房间里面找着自己吐出一口烟雾。
听到翅膀拍打的声音,诸城看了一眼,婴勺落到阳台上侧头看着他,红色眼睛里倒映着夏耕的身影。
诸城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只见婴勺活动了一下嗓子,“咿咿唆——”
声音洪亮清脆得,这方圆百里都能听到。
诸城的烟顿时掐断在自己手里,恨不得用胶带把婴勺的嘴给封上。
咚咚咚——
脚步向诸城靠近的同时,那支泛着冷光的长矛也扫了过来。
诸城蹲下身体堪堪躲过一劫,还不等他有所动作,那根长矛直接插在他的两腿中间,和他的裤·裆“擦身而过”。
霎时间,诸城瞪大了眼睛看着夏耕。
还不等诸城开口,夏耕一个长矛又捅了过来。
诸城四处逃窜着,最后没办法从自己家里逃了出来。
大马路上,诸城穿着蓝白条纹的睡衣,拉着拖鞋,身上什么都没带,就拿了一个手机。
路过一个孩子指着诸城,“妈妈,你看精神病。”
“………”诸城冷眼看着那个孩子,看着那个大人把孩子拉走,生怕他会找她们麻烦一样,避得远远的。
诸城看着车来车往的大街,打给死基友,结果对方可能周末睡太死压根没接电话。
最后诸城实在没有去处,想起了临近郊外的那间茶楼。
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诸城已经到了那家茶楼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