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邵杨考虑了很多。
他知道将罪人改造成伊莫比合是撒托的一项责罚,也知道这些供人消遣的伊莫比合经过特殊设计,没那么容易死去——这样才会更有观赏性。
他也知道这里是昆扬人的地盘,自己又是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地面人,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行为出格,后果可想而知。
他还知道存在别的可能,比如说那不是让,只是有着与让相同面孔的伊莫比合,这也许是个陷阱。
他知道自己应该保持理智,但——
在昆扬人兴奋的欢呼之中,盖艾幽嘶把爪中的对手掼在地上,然后高高举起另一只爪,准备把那脆弱的颅骨粉碎!
怒火猛地窜上心头,他选择让理智屈服于情感!
邵杨的位子离赛场很近,可以方便地看清场上的每一个细节,此时的盖艾幽嘶,离他差不多只有十来米的距离。
欻的一声,邵杨左手抽出小刀,接着他手腕一抖,一道寒光闪过,刀刃直直刺入了它的眼睛!
它发出痛苦的嘶吼,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这柄小刀正在吞噬它的力量!
与此同时,邵杨利落地翻过栏杆,跳进了赛场,奔向倒在地上的伊莫比合,他依稀看到了昆扬人们的反应。
[喔,是新节目么!]
[哈哈,你们看到了吗?那家伙是雅布家的让欸!]
[他们行事一向奇怪,终于受到警告了吗?]
[怎么还有人跑进赛场的?]
[估计和上次蛇人与地面人的战斗一样,又是个特殊环节。]
[哈哈,这次没白来,喔,那好像也是个地面人,还穿着我们昆扬的衣服!]
[管他什么人,上啊!盖艾幽嘶!把他们撕成碎片!]
邵杨没去理会他们的议论,他三两步来到伊莫比合身边,观察他的状况。
“混账!”
近距离观察后,邵杨不由骂出了声。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得不佩服昆扬人高超的技艺,机械部分的冰冷和完好,与身体部分的脆弱和创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简直是故意想让人分辨出它在不久前还是让一样,伊莫比合的面部完整地保留了让的样子,只是他的双眼失去了神采,即便身上已是大块的伤口和血迹,他只是面无表情,机械地看着上方。
邵杨咬咬牙,他不能再看下去了,他会受不了的。
他小心地扶起让,出乎他的意料,让的身体很轻,想来那些机械部分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只是装饰。
(离开这里,把让带到密大。)
这是邵杨镇定下来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就在他架着让准备离开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声音,他敏捷地一躲,一柄刀子斜斜地插入他脚边的地面中。
邵杨回头一看,是那只盖艾幽嘶,它把刀子拔了出来,眼睛血流不止,因为疼痛和受到挑衅,它向眼前的这两人不断咆哮示威。
“下级生物,我知道你是被迫的,让开。”
邵杨冷冷地说。
不对,现在正在说话的这人,还是邵杨吗?
从见到让的样子的那一刻,邵杨就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像是有另一个自己正在传达着什么。
他听见了心脏犹如重锤一般,逐渐加快的咚咚声,在他脑中敲出一圈又一圈波澜。
恍惚间,他看见碎片状的记忆一次又一次涌入,一次又一次地被清除,剩下的只有那种庞大的,暴怒的情绪。
邵杨有种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掌握身体的控制权,然而,因为之前的消耗,以及邵杨此时处于清醒状态,它只能被压制在心灵的深处。
邵杨本该静下心来,好好思考这是怎么回事的,因为他恍然间意识到这样的情况以前似乎出现过,他的本能也告诉他,这是个危险的东西,继续拖下去就来不及了,但是——
(这次就先算了,我们想的一样。)
(…邵杨?)
(我们本来就是一体,不是吗?)
(是啊…我们,本来就是一样的…)
心跳声一点一点在身体中扩散,最后完全与他融为一体。邵杨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尤其是他的左上半身,骨骼和肌肉发出了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被衣服掩盖的地方,银黑色的物质在他的皮肤上闪烁。
与以往不同,此时的邵杨异常清醒,他甚至能感受到除了身体之外,自己的思维和心灵似乎也发生了某种幽暗的改变,像是心中光亮的部分逐渐被污染了一样。
是真的人格分裂了么,还是他性格中的某个侧面被放大了呢?此时的邵杨,正在发生变化。
不过,对于这种改变,邵杨甘之如饴。
盖艾幽嘶似是被他的气势镇住,暂时没有动作,但它这么一犹豫,昆扬人便不乐意了。
[怎么愣住了,打啊!]
[太没劲了,快点打起来啊!]
[谁的盖艾幽嘶啊?不会是怕了吧?]
[地面人也没反应,是不是被吓得不敢动了?]
邵杨环视四周,密密麻麻的昆扬人在座位上喧嚣着,在这些人之中,有不少是认识让的吧,昔日的同族变成了供他们消遣的斗兽,却没有一个人感到不对或是愤慨,他们还是那样,亢奋地期待着斗兽的刺激。
昆扬人的眼神化作嘈杂的言语,涌入邵杨的脑中,而在这嘈杂的吵闹声之中,他还听见了十分熟悉的,愉悦的笑声。
盖艾幽嘶已经缓过神来,它伏下身子,发出低吼,准备发动攻击。
(罢了,请您好好欣赏吧。)
邵杨把让轻轻放下,接着用左手从地上拔出刀子,接触刀柄的那一瞬间,魔力畅快地注入他的身体。
他把刀子在手里转了个花,然后面对盖艾幽嘶,将小刀横于眼前。
“我要带让离开。”
在安静的斗兽场内,他的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了每个昆扬人的耳中。
“想阻止我,就试试看吧。”
———
盖艾幽嘶,说白了就是被昆扬人驯服的妖鬼,顶多比普通的妖鬼掌握了虚化的本领,同时有昆扬人给予的盔甲和训练过的战斗技巧。
野生妖鬼的可怕之处在于它们总是成群结队地出没,误入妖鬼巢穴的调查员往往会寡不敌众,被分食殆尽。
当然,即便是一对一,人类的体质力量等基本素质,也远远不及妖鬼,但还没有到面对猎犬那样让人绝望的地步,如果是个装备齐全,战斗经验丰富的人类,大概也能缺个胳膊什么的就从妖鬼底下逃脱吧。
邵杨的身体素质只是普通人水平,跟丹学习的战斗技巧被他用起来不过是些三脚猫功夫,至于他擅长的法术,没有事先准备,他能施展的不过是些干扰性的小法术。
然而,这些就够了!
从那些昆扬人兴奋的眼神中,不难看出眼下的这场战斗是多么令他们享受,无论是凭借妖鬼对旧印的畏惧,在瞬间发起突袭,还是敏捷地闪避,伺机攻向弱点,此时的邵杨,展现出了超出他水平的战斗技巧!
如果有人有心留意,便会发现邵杨也并非毫发无损,只是每次受到攻击时,他都准确地以左侧的身体去承接,而每次受伤后,在衣服和血迹的掩盖下,银黑色的物质正在不动声色地对身体进行快速的修复,而盖艾幽嘶因为被奈亚的小刀击中,力量流失了大半,也给邵杨制造了击败它的机会!
邵杨选择速战速决,打斗开始不过三五分钟后,他找准机会,把刀子插入盖艾幽嘶后腿的膝盖弯,然后向外一划。
血液飞溅,盖艾幽嘶发出惨叫,它扑倒在地,无力再起。
见对手失去了行动能力,邵杨收好刀子,妖鬼的血和他的血混合,把他的左半身染成了黑红色。对体能和魔力的过分压榨,让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无论是头脑还是身体,都陷入了深深的疲惫,然而,邵杨却觉得无比清爽和振奋,这让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有点奇怪…算了,之后再想吧…)
他控制住自己的步伐和身体的颤抖,一步步走向让。
让还是那样子,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动作,只不过从刚刚开始,他的眼睛一直看着两者的打斗。
(让小朋友看到这场面是不是不大好…我放下他的时候应该把他的头换个朝向才是…)
邵杨心里嘀咕着,他再次扶起让,向出口走去。
他知道周围的观众正在发出不知所谓的叫喊,但他已无心去分辨他们说了什么,对他而言,真正重要的观众只有一位。
(希望您能满意,让我们离开。)
然而,事情没有如邵杨所想的那样发展,从出口处走出了几个人影,不仅如此,十几只更加健壮凶猛的盖艾幽嘶,陆陆续续地在他周围显形。
邵杨没有在意向他包围过来的凶兽们,他平静与那个为首之人相互注视着,那人有着明显的鹰钩鼻,披肩上缀着黑色的羽毛。
(来的正好,我还没过瘾。)
这完全是逞强了,邵杨一手架着让,一手摸向腰间收好的刀子,同时,他的余光扫向离他只有一步之距的盖艾幽嘶们。
(要突出重围,只能提前暴露了,也罢。)
一瞬间,邵杨有些失神。
(暴露?什么意思?我在想些什么…我都做了些什么?…我现在…又在做什么?!不对…不对…我,我…)
在手指碰到刀柄的时候,这些困惑和迷茫转瞬即逝,他轻轻握住刀柄,蓄势待发。
心脏的跳动声,又一次在他耳中响起,他的计划很简单,以拔刀的动作作掩护,然后,以他真正的——
“不要,邵杨!”
就在他即将有动作的那一刻,久违的声音响起。
“安学姐?”
他恍惚地说道,见到熟人的那一瞬,他松了口气,即将显现出的什么也再次落回了心灵深处。
“安学姐…让…对不起…”
不知怎么,邵杨忽然有了种沉重的悲伤感。
(都是因为我。)
“看来我们需要谈一谈。”
出乎邵杨的意料,这次说话的是那名吉因阿耿。
“好啊。”
邵杨迅速把脆弱的情绪收起,他不想在这人面前露出软弱的样子。
“悉听尊便。”
———
“让身上带有恩凯的气息,对于撒托城的人而言,前往恩凯是绝对的禁令,对于他的遭遇我很遗憾,但这是昆扬的规矩。”
吉因阿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此时他和邵杨,安三人正处于最高议会的房间中,邵杨和安都没有坐下,前者花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翻涌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问道:
“那我呢?我猜既然让的身上有恩凯的气息,我也有吧。”
“不错,你身上的很淡,也许是被让沾染上的。按传统,外来者不必完全按撒托的规矩行事,无需受到处罚,虽然对我而言,这个传统该修改了。”吉因阿耿不咸不淡地说。
邵杨没有被他激怒,而是继续问道:“你们就不问问原因么?如果只是意外,他也要受罚?”
“如果只是意外,他不会被降为盖艾幽嘶。但让虽然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他承认,他是主动进入恩凯的。”吉因阿耿笑了笑,“你可以作证吧,安。”
安的表情像是做了一番心理斗争,“是的…让他不会对吉因阿耿说谎,这您是知道的。”
“我们推测,列车坠入幽嘶的裂缝后,让因为好奇潜入了恩凯,回来之后他又将恩凯的气息沾染到了你的身上,至于为什么没有记忆,可能是那位神祗的影响。邵杨,这件事情完全与你无关。”吉因阿耿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至于干扰斗兽,我也可以理解,地面人不擅长控制情绪,这就是所谓的冲动吧?不过观众们看得都很开心,所以你幸运地得到了撒托的谅解。”
邵杨咬着牙,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和冲动。
(他明知道不是那样的!那条裂缝不深,根本没办法到达恩凯,让身上会有恩凯的气息,都是因为…)
“感谢撒托的宽容。”安见邵杨久久不出声,连忙替他说道,同时向他看了一眼。
邵杨不想让安为难,他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感谢…撒托的宽容…”
“哦,不必客气。”吉因阿耿摆了摆手。
“我想问个问题。”邵杨抬起头,平静地发问,“让为什么会在那辆列车上?”
“那孩子一直想有个表现的机会,所以我派他去幽嘶调查。我和他强调过多次,要遵守撒托的律令,没想到还是出了这种事。”吉因阿耿叹了口气。
(装模作样的混账!)
邵杨在心里骂道,他看着平静的吉因阿耿,忍气吞声地继续问道:“让之后会怎么样?”
“他会在斗兽场供人消遣,直到报废。”吉因阿耿的声音里没有一点遗憾,他看向安,似笑非笑地说,“除非,安,你找到愿意接受让的人了么?”
“我…没有。”安扭过头,不忍地说道。
“如果有人愿意,可以把让收作自己的奴隶,不继续当斗兽,可看起来,大家更喜欢看让去战斗,这也没办法。”吉因阿耿叹息道。
“我要了。”
邵杨沉声道,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你说过,如果我需要,可以随时提出要求吧。”
吉因阿耿露出微笑,“可以。”
“还有让的盖艾幽嘶,它是不是也受到了处罚,它我也要了。”邵杨接着说,他有一种感觉,那只盖艾幽嘶非常重要。
“很遗憾,让的盖艾幽嘶也受到了同样的处罚,很可惜的是,它的对手过于强大,它已经报废了。”
“报废?”
邵杨忽然有种踩空了楼梯的悬浮感。
“是啊,真是可惜,那可是只不一般的盖艾幽嘶。既然你愿意接受让,我会派人把他送到你的住处。”吉因阿耿说道,邵杨从他的话里听出,这场对话该结束了。
邵杨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安打断了,“足够了,邵杨。”
接着安又面向吉因阿耿,敬重地说:“谢谢吉因阿耿的宽恕。”
邵杨咬了咬牙,也跟着闷声说道:“谢谢…”
吉因阿耿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邵杨不忍去面对安的眼神,到了邵杨的住处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几名昆扬人把安放在一块塑料布上,很随意地送了过来。
邵杨觉得自己要是再看见那些人戏谑的眼神,又要失控,把门关上的时候,他的手指还因气愤而颤抖不已。
“安学姐…”
安蹲在让的身边,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邵杨刚想搭话,便听到了她冷静而压抑的声音,“邵杨,你这里有没有医疗包。”
“啊有的有的!”邵杨忙不迭地去好一通翻箱倒柜,找到医疗包后匆匆返回。
“谢谢。”安轻声说道,接着她打开医疗包,开始为让清理伤口。
邵杨知道这完全是没必要的,伊莫比合比起生物更接近机械,与其为它们包扎伤口,不如为它们更换身体或者干脆换一个,但安做得非常仔细,她的动作很稳定,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而地上的让没有反应,依旧木然地看着他的姐姐。
邵杨在一旁难过地看着,安慰的话梗在喉头,说不出口。
安徒劳地为让绑好绷带,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看了看旁边的邵杨,连忙满怀歉意地说:
“对不起邵杨…你也受伤了吧!我来帮你治疗一下。”
“不,不用了,这都不是我的血。”
邵杨忙说,他知道自己在说谎,可他也很疑惑,是打斗的时候忽略了什么吗?自己的伤口怎么会好的这么快?
(好像是因为…)
就在邵杨试图回忆时,有股暖流在脑中流动,消释了他的念头。
“别胡说。”
安强硬地说道,邵杨也不好拒绝,只好乖乖地让安清洁。
“还真没什么伤口,你是怎么做到的…”
看到血污之下邵杨完好的皮肤,安皱眉道。
“可能我比较幸运吧…”邵杨把话题岔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地上的让。
“安学姐,让他…”
犹豫了许久,邵杨还是问了出来。
安的眼神一暗,邵杨知道她正竭力克制自己的悲伤。
过了片刻,她缓缓开口:“让…”
就在这时,二人突然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嘈杂的机械音,那声音来自地上的让。
两人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查看。
让还是面无表情,只是他的嘴唇在一张一合,空气流入他的喉咙,发出嘶哑模糊的声音。
“安…姐…姐…”
“邵…先…生…”
安再也忍受不住了,她抱着让,流下眼泪来。
而邵杨则是狠狠地攥着自己的拳头,他知道现在要保持理智,不能让脑中的弦绷断。
过了片刻,安平复了心情,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你们回来后,让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主动和我说他想变强,想去密大读书。我真的很开心,因为让以前有些不懂事…
可后来他被带去谈话,我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问询,结果吉因阿耿告诉我,让身上有恩凯的气息。
这在撒托是绝对的禁令,可还没等我做什么,我又收到了消息,让承认了他有意进入恩凯,他已经…被降成了伊莫比合,就要被送往斗兽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可也没办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寻找接受他的人,那阵子我一直在忙这事,但始终没有人同意。
让被送去斗兽场的那一天,我也接到了邀请,但我一开始没有勇气去,等我鼓起勇气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你…”
“对不起,学姐,我让你为难了吧…”邵杨内疚地说,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的行为实在过于冲动,他一个普通的人类,怎么可能带着让离开呢,除非——
“不,我要谢谢你,邵杨,伊莫比合也是会受伤的,如果没有你的保护,让可能已经…”安看着怀里的让,轻轻说道,“还有,谢谢你,邵杨,谢谢你愿意接受他…”
“不,这没什么,学姐…”
“让他现在归你了,你可以随意处置他,如果你…”
“不,别说傻话了,安学姐!”邵杨大声说道,“让不是什么可以随便属于别人的奴隶或是物品!”
安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谢谢你…邵杨…”
“安学姐…不,你不知道,我根本不该受到感谢!其实都是因为我!”邵杨情不自禁地说,“都是因为我让才会出事的!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会去恩凯,那是…”太阳穴的阵痛打断了他的话语。
“邵杨,不要再说了。你和他在一辆列车上只是巧合,你不需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让也承认了,这是他的责任,怨不了别人。”
“…”邵杨没有再坚持,因为他的回忆一片空白,说不清车上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也不再与安争辩,只是在心里笃定了自己的责任。
“不过,也不只如此…”他喃喃道。
“怎么了,邵杨?”安觉得他有些奇怪。
“那个吉因阿耿,像是做好了准备一样。安学姐不觉得吗?为什么探索幽嘶会派让这个小孩子去?为什么对事件的调查如此轻率,让也说不清事情的全貌吧?就这么给他定罪了?还有他的盖艾幽嘶,为什么就这么被除掉了?安学姐,这之中一定…”
“不可以,邵杨。”安的声音很冷静,“即便是外来人,也不可对吉因阿耿不尊重。”
她有些悲哀地说:“邵杨,答应我,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所以不要再查下去了,也许我以后也该守规矩一点…”
邵杨看着安学姐的表情,把拳头攥起又松开,最后,他有了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明白了,安学姐。”
邵杨轻声说道。
“邵杨,如果你同意。我想把让带到密大,伊莫比合的状态很难恢复,但也许密大有办法,至少让他好过一点…”安说道。
“当然可以,安学姐这不用问我的。而且我也一起去吧,我也想帮忙。”邵杨说道。
“不,邵杨,你还是回家吧,这不是你的目的吗?至少,这是你和吉因阿耿说的目的。”安严肃地说,“宾格镇的通道打开还需要时间,邵杨,你还是快点离开昆扬吧,这里并不安全。我可以保证将让带到密大,到了之后会告诉你的。”
邵杨思索了片刻后,沉重地点头道:“好。”
———
邵杨没有在昆扬多做停留,即使他想调查,在他出门时,也有昆扬人有意无意地跟踪他,似乎在等待他的破绽一般。为了不给安学姐添麻烦,他无奈之下按照原计划乘坐列车,来到了昆扬位于内蒙的空洞下方。
回到地面时正是深夜,邵杨从洞口钻了出来,眼前是广袤荒芜的大地,头顶是开阔遥远的星空,而远处,则有星星点点的,代表人类文明的灯火。
邵杨躺在了硬邦邦的土地上,看着星空,吹拂风,手里把玩着小刀。
(奈亚…你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邵杨不由思索着。
(用这把刀的时候,总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像是自己无所不能了一样…那种感觉,不得不说,非常舒服,但是…)
(但是…好像感觉自己也发生了什么变化…)
(不,这不关奈亚的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那种犹如新生的感觉还不赖,不是吗?只是…)
邵杨隐约感到,自己的心态正向某个方向偏移,那是个不怎么明亮温暖的方向。
(可是让…是我的责任…我到底该怎么做…)
邵杨就这么思考着,直到日出,他做出了决定。
他抹了抹眼睛,向人类的城市走去。
过了一两日,他收到了安学姐的消息,她和让已经到达了密大,让的情况已经趋于平稳。
邵杨知道这是“没有恢复机会”的意思,让现在的状态接近机器,也没有什么平稳不平稳。
他本来买好了票,打算回密大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没想到却接到了戴尔教授的来电。
“邵杨,我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你该不会打算回来吧?”
“呃,教授,我只是…”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
接下来他被戴尔委婉地批评了一顿,大意是“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你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养精蓄锐下学期好好学习”,最后,邵杨只得再三对教授表示感谢,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他又陆续接到了查理和格蕾的电话,从查理嘴里,邵杨得知这是戴尔的意思,他担心邵杨会冲动,所以拜托他们也来劝劝他。
“邵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冲动啊!唔,所以发生了什么?”
“呃,查理,没什么啦…”
而格蕾那边——
“你的英雄瘾又犯了吧?”
“不,这个是…”
“真是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担心啊,我有那么莽吗?”放下电话后,邵杨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一些。
“我也知道昆扬我惹不起啦…至少,现在是惹不起的吧?”
像是和自己对话一般,他喃喃道。
“除了无能狂怒,也帮不上什么忙。在我成长起来之前都是如此,不,一个人类,无论如何都强大不到能和昆扬抗衡的地步吧?”
“只是让都叫我邵先生了,我不能让他白白受难,所以…”
他看向昆扬的方向,暗自发下誓言:
“我会再回来的,昆扬人。”
———
江海车站的盥洗室内,邵杨对着镜子练习着笑容,他不想把坏心情带给父母,他以在内蒙旅游为由耽误了好几天,还特意拍了好几张游客照,买了一些特产,希望到时候能糊弄过去。
“呼,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练习到自己满意后,邵杨走出盥洗室,就在他随着大流正要走出车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个人。
(大冬天穿西装,还带着墨镜和耳返?这是干啥,来接明星的保镖么?)
邵杨有些疑惑地多看了那人一眼,而那人也正好转过头来。
(他认识我!?)
不知怎么,邵杨忽然有了种危机感,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
(怎么回事?这里可是江海啊,我父母生活的地方!)
邵杨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出去,于是他混在另一波人群中,远离了出站口。
(先观察一下…)
就在他从很少人走的消防梯走到二楼,想要从高地观察时,他眼皮一跳,前方的楼梯突然走下来一个穿帽衫的女子。
“尾巴?”
邵杨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那女子身后,不知为何有一条类似蜥蜴的尾巴。
邵杨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伸向脖子上的旧印。
“嘿,别紧张。”
一个亲切的声音响起,邵杨回头一看,是那个穿西装的男子,他摘了墨镜,露出一张可以去当明星的英俊面孔。
然后男子笑了笑,说道:
“终于见面了,学弟。”
剧透:邵杨大三是让的守秘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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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