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 第1章 “门外远书至，启函知故交。慰我以好音，期我以明昭。”

“让你装清高，就你好学生是吧？装什么装……”

小巷子里令人牙酸的咒骂声伴随着拳肉相交的闷响一阵阵传出。

裴明昭大步流星的走进巷子，逐步靠近发出声响的地方。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一群人出现在眼前。

他们围了一圈，正对着中间蜷缩着的小男孩拳打脚踢，口中也是不断侮辱。

像是发泄掉了所有的郁气，他们踢打的畅快淋漓，却一个个都面目扭曲，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般不堪入目。

地上那小孩居然就那么静静的承受着，护着脑袋不断的颤抖。明明害怕的很，却表现出一派淡然镇定，这幅模样恐怕让那几个欺负人的家伙恼火的不行。

裴明昭跨着大步走过去，一手摘了眼镜，居然还抽空擦了擦，然后把眼镜腿合上了。

前面那些人大概是太过兴奋，根本没有注意到裴明昭在靠近，这倒是给裴明昭减少了些麻烦。

拽着人堆里靠近自己这边这人的后衣领，把他拖出来一些，然后裴明昭一脚踹到他膝弯，这家伙很利落的就跪在了地上，直直正对着被打的小孩。

另外几个家伙大概是被吓到了，像是躲瘟疫一般纷纷退远。

不过这些人大概只会欺凌弱小，在弱者身上找到了优越感，面对更强大的人总是会生出“自己有能力一战”的错觉。

他们没了要逃走的意思，一个个面露怒容，像是要把裴明昭也按着修理一顿。

“你们打不过我的。”裴明昭悠闲的抱手提醒一句。

那几个小崽子不为所动，裴明昭嗤笑一声，把瘫软在地上的小孩拽起来，然后把眼镜塞进他手里。“帮我保管好。”

裴明昭没抬头，但是已经感觉到前面那一群人冲了上来。

顺手把身前的小孩往后一带，然后往面前一人的腹部踹了一脚，回身拽着想偷袭那人的胳膊用力一折……

裴明昭拐着最后一个人的胳膊把他压在地上，然后像丢垃圾一般松开了手。

周围已经躺了一圈抱着胳膊腿儿“哎哟”喊疼的小孩，裴明昭走回那个被欺负的小孩身边。

“回去吧，以后还欺负人，就不是这种不痛不痒的打法了，一群小娇气包。”裴明昭把手摊到身边的小孩面前晃了晃。

眼看面前那一地人都没什么动作，裴明昭蹙着眉，“我都没用劲，你们碰瓷儿呢？都给我起来，麻溜各回各家！三……二……”

“一”还没数出来那些人就已经一溜烟跑远了，裴明昭抬着的手又攥了一下拳，然后转头看着空荡荡的手，缓缓抬头问。“小屁孩，你准备挟持我的眼镜吗？”

那个小孩像是被吓到一样回过神，手忙脚乱的把手里握的发烫的眼镜放在裴明昭手上。“啊，对不起对不起！您是裴哥吧？”

“嗯？认识我？”裴明昭把眼镜擦了擦才戴上。

“当然认识！”那小孩突然兴奋了起来。“您和唐哥可是金山每个校园霸凌受害者的保护神！我们都很期待有一天能见到你们！”

“？”裴明昭推了一下眼镜框，试图整理一下自己的语言理解能力。“你们是认真的吗？”

小男孩郑重的点了点头，眼底亮晶晶的看着裴明昭。

“这是哪个小屁崽子传的这么邪乎？我们只是尽己所能的做一些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而已。”

裴明昭伸手敲了一下那个小孩的脑袋，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明晃晃的一颗痣。

“我们不是什么神仙，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况且我们的解决方式并不正确，你们该找的是警察，而不是盼望着我们去救你们。”

那小孩不服气的踮着脚，试图和裴明昭平视。“不是的！我们才不会因为你们顾及不到就仇视，大家只是把你们当做希望！昏暗的生活有光亮才有方向！裴哥！”

裴明昭转过身走了几步，抬手向后摆了摆，“知道了，小孩儿们，祝你们成功。”

那个小孩追了几步又停住脚，只站在原地大声朝着裴明昭喊，“裴哥，我会转告的！我……叫……，请你……记……”

风猛的刮了起来，后面两句飘散在了风里，裴明昭没能听得真切。

走出小巷看了一眼信息，裴明昭看到了儿时玩伴发来的消息，通篇只看出四个字“小心翼翼”。

-阿昭，我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你有空吗？

-没空的话我就找别人。

-你是不是有事？我找别人吧，就不麻烦你了。

裴明昭缓缓探出一口气，低头拨出了语音电话。

那头接的还算快，悦耳的女声传出来，“喂？阿昭。”

“阿锦，有什么事情，你说吧。”裴明昭轻点着手机背面，有些难耐的摸了摸口袋，把打火机和烟盒抽了出来。

“……”那头奚锦沉默了两秒，像是下了决心一般的开口。“阿昭，我继弟被高年级的小孩欺负了，你能去帮帮忙吗？我马上要艺考了，抽不开身。实在麻烦你了。”

裴明昭点燃烟头，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来，烟雾松散的飘荡在眼前，模糊一片。

“奚锦，已经三年了，你平时都是以前的模样，但是一到面对陌生人或找我们办事的时候总是这么小心翼翼。”

裴明昭指尖夹着烟，定定的注视着烟头跳动的火星子，却一点要抽的意思都没有。

电话那头是一片沉默。

“你知道我会帮忙的，我也正好有云阳的生意要跑。但是，阿锦，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头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妹妹，我好像找不到了，很可惜。”

裴明昭说完找了个垃圾桶，慢慢抖了抖烟灰，然后直勾勾的盯着烟灰飘飞。

话筒对面的人发出一段短促又清脆的笑声，“阿昭，那十来年，是连我自己也补不回来的。和你没什么关系。”

“嗯，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锦，换了一个聪明绝顶善解人意的阿锦回来，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啊。”裴明昭猛抽一口烟，过肺时的冰凉感令他感觉异常舒坦。

“阿昭，往事已成浮灰。”奚锦憋了半天 ，才扯出这么一句。

“阿锦，吃药了吗？”裴明昭憋着坏问了一嘴。

那头奚锦果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吃了！吃了！吃了！比吃饭都勤快！”

“吃了就好，我现在就去云阳了，你加油练琴，有事儿找我就行。”裴明昭把最后一口烟抽完，然后打开北京现代的车门坐了进去。

“去吧阿昭。”奚锦那边声音有点远，大概是准备挂电话了。

果然，下一秒电话就被挂断了。

裴明昭系上安全带，然后拆了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

车子开了出去，一路疾驰在去往云阳的省道上。

裴明昭把车窗全都打开了，车内的温暖一哄而散。已经入了冬的天气，风吹的有一些刺骨，但裴明昭就是很享受这种细细密密的寒冷难耐的感觉。

把车停在云阳一所寄宿制高中门口，裴明昭下车走进那唯一一家独苗苗小卖铺里。

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裴明昭看着货架上摆放的令人眼前发晕的文具，头疼的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妥协的拿了两瓶阿萨姆回到车上，裴明昭点亮屏幕看了一眼时间，又决定去附近转转有没有什么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裴明昭一天都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从公司出来刚准备去吃饭就碰上了那群小孩，随后又接到了奚锦的电话，就准备到了云阳再吃，谁知道这学校门口居然连糖葫芦都没有。

真是万幸，裴明昭在几百米外的拐弯处找到了一个烤红薯摊子。

捧着两个热乎乎的烤红薯，裴明昭有种自己堕落了的沧桑感。

今天正好是周五，这会儿小孩儿们正欢欣鼓舞的往大门外涌，像是被放飞的鸟雀，一个个挥舞着翅膀叽叽喳喳飞走。

本是一副欢乐温馨的画面，却总有些不长眼的非要煞风景。

裴明昭把烤红薯揣进口袋里，悄然跟上了前面那几个不断推搡着一个挺清秀的小男孩的小屁崽子们。

那几个人推着那男孩走进巷子，正在进行放狠话环节。

裴明昭揣着手，想再怀念一下能看却来不及吃的红薯的味道。

等逐步靠近了那几个小孩，他们也警惕的看过来，发现是个戴着眼镜一副斯文样子的青年，就冲着这边大声呵斥，“干什么的？换条路走！”

裴明昭慢条斯理的摘掉了眼镜，凌厉的长相失去了压制，看得那几个小孩心惊的退了几步。“你要干什么？”

“给你们机会赶紧走，不然就打到你们服气。”裴明昭慢悠悠把眼镜腿合上，仍然按照习惯保持着斯文的气质。

“……”那几个小孩大概是不如金区那几个胆子大，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裴明昭在后边慢条斯理的又把眼镜戴上了，他也没想到自己能遇上还没动手就跑的小崽子。

“不许再欺负人了，不然一个个找你们玩。”裴明昭眼看着人影都快没了，赶忙补了一句。

一路被推搡的那个小孩站在墙边，默默打量着裴明昭，倒是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你也赶紧回去吧，我还有事儿，拜拜。”裴明昭转身往巷子外面走，想去找奚锦的继弟，走出几步又抬起手向后摆了摆。

站在那里的男生抱着手开口，声音带着些变声期后的青涩，却也算得上好听。“去哪？你不就是来找我的吗？”

“？”裴明昭狐疑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挑眉转过身问，“什么玩意儿？”

那男生靠在了墙上，“奚锦叫你来的，找沃启函对吧？我就是。”

裴明昭推了推眼镜，突然认同了奚锦从前的判断。

这小孩聪明的真像是拥有十一二岁就能差点弄死奚锦的能力。

“那我就不用再找了，”裴明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烤红薯，走过去塞到沃启函手里。“吃吧，走，我送你回家。”

裴明昭抱着另一个烤红薯，慢悠悠的啃。沃启函背着书包走在他身边，有些警惕的注视他。

“吃吧，没给你下毒。”裴明昭的眼神缓缓撇了过去，抓住了某个正在悄咪咪打量他的人。

“……”沃启函收回目光，垂眸沉思。

自己被欺负虽然是故意告诉奚锦的，但是奚锦效率这么高是他没想到的，更何况，这人似乎很有意思。

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出手帮忙，看起来并不像奚锦外公外婆口中那种不学无术的混混。

“我还不想回家。”沃启函故作乖巧的跟在裴明昭身后怯懦道。

“哦，”裴明昭挑眉的回答了一句，然后搓了搓红薯上最后一点余温。“那就先不回去，你有想去的地方和我说，我给你送到那，回头再去接。”

“没有想去的地方。”沃启函垂着眼眸，故意做出一副孤寂的样子。

“我要去跑工地，你要去吗？可能没什么意思。”裴明昭把剩下的红薯啃掉，将袋子扔进了垃圾桶。“你还是找个地方待着吧，跟着我不好。”

学校门口的学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两人很容易就找到了车型独特的那辆北京现代。

沃启函抬起头直视裴明昭的眼睛，“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哦。”裴明昭没有反驳他的决定，打开车门很利落的坐了进去。

“哥，你接到我这么长时间了，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沃启函坐进副驾驶，伸手扯出安全带。

“裴明昭。”说完，他把阿萨姆拿了一瓶抵递给他。

“什么？”沃启函愣了一下，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首诗。

裴明昭疑惑的看着他，把饮料放在他腿上不解的询问，“怎么了？”

“昭哥没听过一句诗吗？”沃启函低头扣上安全带。

“门外远书至，启函知故交。慰我以好音，期我以明昭。”

“……”裴明昭沉默的踩了一下油门，车缓缓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