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洲倒下去的那一刻,心里满是不甘,不甘心自己壮志未酬,不甘心葬送在这个无名清浅尚不及自己腰间的山溪,更不甘心以这样无声无息的方式死去。
大丈夫何惧生死,只是男子汉来这世上走一遭,不敢说建功立业,也要死得其所。哪想到自己出师未捷,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反而落得这样一个山溪殒命的下场,若被自己那些手下败将知晓,不知他们会怎样耻笑自己,真是好不甘心啊!
可惜纵有千般不甘,万分不愿,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再站起来。铺天盖地的溪从四面八方袭来,呛入口鼻,灼的他的肺腑火辣辣的疼,陆允洲不禁在心中想着原来溺亡的死法是这般痛苦。
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的挣扎,双手挥舞努力想抓住点什么,可惜清浅的溪流中连棵水草都难寻,他注定要失望了。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只能在心里喟叹一声,真的是好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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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允洲不知自己是被饿醒的,还是被鱼汤的鲜味儿给馋醒的。他只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饿过,五脏六腑都彷佛搅在一块,不停的纠缠扭转,最后幻化成一只手,从自己的嗓子眼里伸出来,恨不得能将可以够到的一切全都填进胃里。
他想:自己应该是死了吧?想到此,不由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原来自己之前听到的都不对,并不是死了就能得到解脱,到一个没有痛苦只有欢乐的地方,死了也一样还是要不断忍受□□的折磨和饥饿的熬煎。
莫非自己是死后下了地狱?所以才不见解脱,要继续忍受的锥心蚀骨的痛楚?
也对,自己生前杀了那么多人,本也只有打入十八层地狱的份。可又一转念,自己杀的都是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恶霸豪绅啊?不敢说为民除害也是情有可原,想到此心中冷嗤,想不到地府与人间一般无二,都是没有公道的地方。
陆允洲正兀自胡思乱想着,就感觉到有人用手轻拍自己的脸颊,嘴里还不断说着:“醒醒,醒醒,你怎么样了,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紧接着又听另一个声音说道:“怎么样?他醒了么?”
“好像还没有,刚才我看他睫毛乱颤,眼珠在眼皮下一直动,还以为是醒了,叫了半天又没反应。”
紧接着就感觉另有人走过来,先是动手翻了翻自己的眼皮,然后又摸了下额头。
“应该快醒了吧,先不管了,过来吃点东西,小山饿不饿?”
“有一点。”
“吃吧,今天这鱼汤味儿不错。”
“姐姐也吃!”
“好!”
听了这对话,陆允洲想说我醒了,真的醒了,只是既睁不开眼睛也发不出声音,拜托你们在仔细分辨一下好不好。
咳,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陆允洲终于凭借着强大的毅力动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谁知这轻轻一声,就好似打开了身体的开关,接连不断的咳嗽喷涌而来。
剧烈又不间断的咳嗽震的陆允洲胸骨剧痛,彷佛有一把沉重的大锤一下又一下的锤击着他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这骇人的咳嗽终于有了缓解,迷迷糊糊中陆允洲就听耳边有人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不等他回答,就感觉有个冰冰的容器碰到嘴边,下意识张开嘴,清冽又甘甜的液体理亏立刻灌入口中,顺着喉管流进入他的体内,滋润了干涸已久的唇齿口舌。好好喝呀,陆允洲觉得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水了!
半小杯水下肚,让陆允洲恢复些清明的同时,也确认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救了,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那一刻,绝大的喜悦瞬间包裹了他,仿佛连身上的伤痛都减轻了。
他还活着,可真好啊!
喂完了水,周禾又端来半碗鱼汤,这要是搁在后世周禾觉得对方应该去医院打点滴,可是现在条件不允许,只好用鱼汤将就一下了。
喝完水,很快陆允洲又听到对方问自己要不要吃东西。
他说不出话,但是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努力点了下头,不知道对方是看到了还是压根不在乎自己的回答,反正很快温热的鱼汤又喂进了他的嘴里。
陆允洲闭着眼喝光了小半碗鱼汤,然后再一次沉沉睡去。
周小山望着躺在那里生死不明的男人,眼中泛起浓浓的担忧:“姐姐,他,能醒过来吧?”
周禾心里也没有答案,她上辈子只是个的普通人,因着那特殊的三年略懂了点医学知识,她不是医生,不知道这个男人最终能否被救活。
据说呛水之后容易肺炎,要是得了肺炎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只怕是危险,更何况这人身上还有伤。
陆允洲身上有伤口,是周禾给他脱掉身上的湿衣服时发现的,尺长的伤口从左边腋下贯穿胸腹,此刻已经溃烂化脓,甚至隐隐还散发出一股恶臭。
周禾当时就吓坏了,这么重的伤,自己刚刚还那么用力的在他胸口按压,不晓得有多疼。
怪不得他之前走路看起来那么奇怪,原来是受伤了。
外部创伤应该怎么处理周禾听过一些,但又不是很清楚,知道那腐烂的坏肉应该清除,但又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心里默默想着,要是有个医生就好了!
周禾在心里默默祈祷,看在我救你那么费劲的份上,你可千万要挺过来呀!
眼看那人苍白的面色和微弱的呼吸,周直觉这样硬挨是不行的,开始在小木屋里翻找起来。
“姐姐,你找什么,我帮你一起。”
“我记得这里好像还有一点咱爹留下来的伤药,怎么找不见了。”周猎户虽然本事不错,但是上山打猎受点伤是难免的,家中常备着一些止血消炎的伤药,为防万一小木屋里也留存了一些。
这个周小山还真知道,他灵猴一样爬上房梁将上头吊着的一个篮筐摘下来,从中取出一包药粉。
这药是外敷的,看这人的情况只怕还得吃点内服的药才行,周禾将药粉收好,然后拿上锄头喊周小山跟自己去周边挖药草。
猎户家的闺女,常年生长在山脚下自然是认得一些常见的草药的,只是这些药能不能将人治好她就不知道了,总之没毒吃了最多没用也没太大坏处就是了。
眼看着时间不早,心里又记挂着躺在家里的病人,周禾来去很快,行动如风的找回了几样药材,都是清热解毒消炎祛热的。
小山你把这些药清洗干净,用锅熬了,待会儿咱们给他灌下去。
周禾的这些行为,周小山有些接受无能,他姐啥时候懂医术了,这行么?药可不是乱吃的,别病没治好,反倒再给药死了。
面对弟弟的质问,周禾道:“不吃就是等死,吃了还有一线生机,换成你是他会怎么选。”
周小山一噎,怎么选,那还用问吗?当然是要试一试的。
只是也不一定非要这么选吧?邻村就有土郎中,镇上也有医馆,都比他们姐弟自己乱动手强多了。
周禾撇了撇嘴:“这么大一个人,这么远的路,凭咱两能把他弄下去,还是说你打算把那村医请上来。”
周小山沉默了,弄下去办不到,请上来更不可能,先别说人家愿不愿意冒险上山,便是愿意他们姐弟也是不想把这个小木屋暴露于人前的,这里可是他们姐弟的退身之地。
周禾的意思很明白,遇着个陌生人遇难,能顺势帮一把的时候她不介意伸把手,但要是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多,她也只好自私了,反正她自觉还没伟大到可以舍己为人的地步。
周小山想了一下,目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就,按照姐姐说的办吧!
姐弟俩一个去熬药,一个又凑到陆允洲身边扒开他的衣服,开始研究伤口。
讲真,这样溃烂发脓的伤口周禾真的连看一眼都觉得害怕,可是若真不管任由它这样溃烂下去,只怕眼前这个男人是救不活了。年纪轻轻一个人,长得还这么好看,若是这样死了周禾反正是觉得挺可惜。
那就,自己拼一拼吧,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是这么大的功德,她忍着点恐惧害怕恶心,也是值得的。
解决溃烂伤口的第一步,清创,这个她在很多影视作品和小说中都看到过,最核心的原理就是用无菌刀把烂肉割掉,在撒上药粉,包扎长好就可以了。
说起来挺简单,可是眼下这个条件,想要术后不感染发炎真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