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华年的伤势,正如他所言,虽表面骇人,实则皆为皮肉之伤,未触及筋骨并不致命。那看似摇摇欲坠的虚弱姿态,也是长时间未进食与过度劳累交织的结果,他身体底子强壮,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姐弟俩帮其处理好伤口洒上止血的药粉,周禾又去厨房做了一大碗鸡蛋面条,端到魏华年面前柔声道:“我给你煮了碗面,吃下去垫垫肚子吧。”
魏华年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端着的那碗面:面条上浮着一个完美的荷包蛋,金黄的蛋黄微微流淌,与白色的面条和嫩绿的青菜交织在一起,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这年头鸡蛋白面那可都是好东西,周家收入全靠周禾姐弟摆了个小摊子,按理说平常觉不舍得这么吃,看来这是特意为自己做的,魏华年一时有些踌躇。
“魏三哥你快吃呀,我姐姐做的面条可香了。”周小山见他呆愣着不动筷儿,忍不住开口催促。
“好!”魏华年不在矫情,想着以后自己打猎,多多回报这姐弟俩就是。
打定主意他便不再犹豫,抄起筷子轻轻地夹了一股面条,送入口中。面条劲道软滑动,汤底味道鲜美,荷包蛋更是软嫩可口,软糯的面条和鲜美的荷包蛋在舌尖上交织出的味道分外美好,好吃的让魏华年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这面让魏华年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又回到了幼年时代,彷佛家人还不曾远去。他并非受伤只是淘气被爹爹责罚,挨了板子被责令不许吃饭,夜深人静之时自己正饿的心慌,娘便会偷偷给自己做一碗鸡蛋面。
这面的味道与儿时一般香甜!
魏华年的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让他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又恰如胸口压着一块巨石,让他感到窒息般的压抑。不知何时眼底泛起一股潮湿,彷佛下一刻就有液体即将喷涌而出。
魏华年努力将眼底的湿意压下,直忍到指节因用力过猛而微微泛白,那是一种无声的抗争,一种对脆弱的自我否定。他咬紧牙关,下颚线条紧绷,近乎残忍的将心中所有情绪都压下。而后缓缓睁开眼,眼神一派清明。
魏华年大口吸着面条,他的胃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让人温暖而充实的食物了。他吃面的速度很快,似乎不用咀嚼似的,大口大口往下吞,片刻功夫面碗便见了底。魏华年将吃的干干净净空碗递给周禾:“谢谢,这面可真香。”
面对魏华年的称赞周禾回以微笑:“喜欢下次再给你做。”自从搬来魏华年一直对她们很友善,更何况他还教了周小山不少功夫,这人情该还。
或许是吃的太饱,魏华年感觉眼皮开始一阵阵的发沉,周禾见状便道:“吃完了就睡一觉吧,好好休息。暂时也别回去魏家了,就在这儿歇下,让小山守着你,你有什么需要,也好有个照应。”
魏二婶的为人周禾再清楚不过,她是不可能会照顾魏华年的,所以周禾便主动揽下了这照顾病号的任务。
魏华年没有拒绝,此时此刻他的确不想回魏家,那个没有任何温度,只把他当成牛马的地方。
魏华年安静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柔软舒服的被子,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满足。窗外微风轻拂,将空气中淡淡的草香与被子里残留的阳光味交织在一起,仿佛能抚平一切疲惫与不安。
魏华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睡了过去。他这一觉睡的极沉,等到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温暖而明亮。一觉醒来,他自觉精神恢复了大半,身上的伤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魏华年缓缓起身,下地趿上鞋迈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霎时通体舒泰。
原本在院中干活的周小山听到响动抬头看过来,见魏华年站在窗前,立刻惊喜道:“魏大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上的伤口还疼吗?”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魏华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多了,多亏了你昨天的照顾。”魏华年说的诚恳,周小山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挠挠头,嘿嘿笑着,觉得自己并没帮上什么忙。
看魏华年醒了,周小山快步走进屋内,说什么也不让魏华年继续站在窗前吹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重新坐回床上。
然后,周小山又忙不迭地去给魏华年倒了一杯温水,充满关切道:“魏三哥,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厨房里有吃的,我这就去给你端来。”说罢不等魏华年回答,迈着咚咚响的步子飞快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周小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来到魏华年面前,说:“,魏三哥,这是我姐一早用老母鸡炖的汤,她说你失血过多,一定得好好补补。”
“这鸡是哪来的?”
魏华年记得周家并未养鸡。
“跟李婶子家买的。”
魏华年沉默了。这姐弟俩对他实在太好,可偏偏自己不值得他们对自己这么好。
魏华年觉得周家姐弟就像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一道冬日暖阳,不仅驱散了自己心中的寒冷,还让让他感受到了许多年未曾体会温暖和关怀。
这些年来他如同一个独自上路的旅人,心中充满了孤独和无助。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尽的寒冷吞噬时,他们的出现如同一缕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冰冷的空气,照亮了他的世界。
没人比魏华年更明白,在这人人自危的乱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能有这样一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是多么难得。
魏华年觉得,自己手中这碗鸡汤,似有千斤!
实在不好意思独享这份关怀,魏华年提议:“小山,这鸡汤太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去拿个碗来,咱们把它分了吧!”
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周小山微微一笑得意道:“魏三哥,我姐姐临出门时特意嘱咐了,要我务必盯着你把这汤喝光肉吃尽了。她还叫我告诉你,这鸡她只做了半只,另外的等她回来做了咱们在一起吃,叫你千万不要客气。”
周小山嘴皮子利索,一张小嘴叭叭说个不停,彷佛魏华年不把这汤喝光就白辜负了他们姐一番好意似的,最后魏华年无法只得将碗里的汤都喝了。
看着吃干净的空碗,周小山高兴的眉开眼笑:“魏三哥,我姐姐说你喝了这汤,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魏华年顺嘴问道:“你刚刚说你姐姐出门了?”
周小山点点头:“我姐姐去街上摆摊了,她说这两天天气好,来她摊上吃馄饨的人多,不好歇了让人白跑一趟。”说罢周小山看看天上太阳的高度:“估摸着也该收摊了,魏三哥,你歇着吧,我出去接我姐姐回来。”
周禾那摊子颇重,平时周小山只要不跟着魏华年一起上山,都会帮着周禾一起收摊的。
住在这里已经很打扰了,魏华年当然不好意思再耽搁了周家姐弟的生意,点点头道:“你快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嗯,我很快就回来,魏三哥你有事等我回来帮你做。”周小山不放心的叮嘱魏华年千万别下床乱动。
魏华年在周家一连住了三天,这三天里周禾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好吃的补身,周小山则忙前忙后殷勤备至的照顾他。
在这姐弟二人的精心照料下,魏华年很快又变得精神奕奕,生龙活虎了。
这一日吃完了早饭,魏华年提出告辞:“我受伤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姐弟的照顾,如今我身体已经恢复,也该告辞了。大恩不言谢,这份救命之恩我记下了。”
周禾笑的客气:“魏三哥你不用这么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一点小事,你与小山虽说没有师徒名分,但是在他心里你就是他师傅。徒弟伺候师傅还不是应该的。”
魏华年第一次发现原来周禾这么会说话,原来自己这么口拙。自己虽然心中充满了对周禾的感激之情,却发现自己难以用言语来表达这份心意。
他尝试着开口,却发现说出来的话都显得那么生硬和不自然。明明心里有万千感激,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说的太多反倒是显得客气疏离,不如不说。
魏华年便只笑笑,表示自己一定不会忘了他们这份恩情。
“魏三哥,你一会儿是要回家吗?”周小山猜测魏华年会不会又要去山上,魏二婶是看不到魏华年闲着的,他现在回去魏家多半也待不住,很快就会魏二婶使唤着出去干活,与其那样还不如直接上山。
周小山还是不太放心魏华年的身体,想着若是他要上山自己便也跟去,也好有个照应。
岂料魏华年听了只是摇头:“我还有些事要办,暂时先不回家了,你们也暂时替我保密,不要把我回来过的事说出去,好吗?”
周禾下意识抬眸看了魏华年一眼,总觉得他最近的行为有些奇怪,不过到底不愿多管闲事,只点头应道:“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