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的早上,天气还有些寒冷,清晨起来地上积了一层细密的白霜,魏二婶打开房门搓着手从屋里出来,被外头的冷风一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嘴里嘟囔一句:“这鬼天气。”明明前两天都已经回暖了,也不知道咋回事昨儿忽然就又降了温。
二八月乱穿衣,家里的日子难过,魏二婶瞧着天气转暖,才把身上的棉衣去当铺换了几个钱,谁承想转眼又冷了。这冷飕飕的日子只穿了一件夹袄,魏二婶冻的直打哆嗦。
晨起这个时候最冷,偏偏家里好几个爷们等着吃饭,魏二婶无法,骂骂咧咧起床做饭。穷人家的饭食简单,抓伤一把米在混着昨夜就泡上的豆子,扔到锅里胡乱煮过,就是一餐饭。
做完饭,魏二婶搓着手从灶房出来,见正屋那爷几个还没动静,反倒是住在厢屋的魏华年起了,吭哧吭哧的在院里劈柴。
也不知是不是干的太卖力气,这么冷的天竟然热出了一身汗。魏二婶瞧着魏华年头顶上冒着的热情,禁不住想怪道老话说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这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身体就是好,哪像她怕冷怕热的身子骨不禁折腾。
想到这儿又有些遗憾,早知道就不该当了自己的棉袄,将魏华年的送去当铺多好。就是,这样破的袄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要。魏二婶视线顺着魏华年身上的袄子转了一圈,咂咂嘴觉得魏华年身上这一身实在是太寒酸了点,估计也就只比街上讨饭的花子稍强些。
眼见着魏华年批完了柴,将院子扫净,又扯了扁担去外头挑水,魏二婶知道时辰不早了,扯着嗓子吆喝自己的爷们儿子:“当家的,大柱二柱,饭得了,赶快起来吃吧!”
赶紧吃,趁着魏华年去挑水,赶紧把稠的都捞完。
从魏家出来沿着胡同往外走,到了街边右转,再过两条巷口就有一眼甜水井。这井原本是周边一个富户打的,周边的人想要吃水两单就要给一个钱,价格不低。不过不想花钱也没关系,隔着这里一里多地还有一口公用的水井,随便挑,不要钱。
不过那口井离得远,出的水也不如这边的好喝,还是有很多不差钱的人家愿意来这边挑的。
魏家当然不属于这样的讲究人家,他家穷的喝粥都要靠典当了,怎么还会在意水的口感?至于离得远那就更不算事了,反正魏华年有的是力气,走的久些还方便吃饭时甩开他。
不过今天事情显然有些不太大,魏二婶这边才摆上桌子,一家人团团围坐刚要端碗,就听大门嘎吱一响,竟然是魏华年回了。
魏二婶心里就是一咯噔,之前魏华年都要再多半刻钟才能到家的,这半刻钟足够他们吃完饭,让魏华年见不着几粒米了。今天这是怎么了,魏华年竟然提前回来?
魏二婶瞧瞧自己碗里的粥,再看看锅里剩的找不出几颗饭粒的汤水,魏二婶有些心虚。心知肚明家里吃两样饭是一回事,让人正撞进眼里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今后还很需要魏华年继续给他家干活,魏二婶不愿意得罪很了这个侄子:“老大,老二,快把你们碗里的粥分一些出来。”
眼见着魏华年已经挑水进了堂屋,下一刻就要出来,魏二婶催促自己儿子将粥分一些给魏华年,好歹别弄得太难看。
谁知魏大,魏二都不愿意!
“娘,就这么点粥,我自己都不够吃,还要分给别人。”
魏二也跟着附和:“谁是不是呢,娘,你这粥做的越来越稀了,吃完一泡尿就能撒出去,这要再分您儿子就饿死了。”
眼见着两个儿子不肯,魏二婶低声骂道:“少吃一顿饿不死你们,再要啰嗦,落在他眼里,以后家里的活你们自己干?”
魏大翻了个白眼:“他敢,离了咱家他还能上哪去,要不咱家收留他早不知在哪里做鬼了,干点活还不是应该的,我不信他敢闹。”
魏二心眼比哥哥更活,他不说话只低头拼命往嘴里送粥,刚出锅的粥那得多热,一大口粥喝下去,魏二烫的直翻白眼,想要吐又舍不得,直着脖子死命咽下去,痛苦的直拍胸口。
看到魏二这个狼狈样,魏二婶气的用筷子敲他的头:“你看看 你这点出息,少吃一口饿不死,照你这么着烫死倒有可能。”
说罢扭脸瞅了一眼魏大:“你不许跟他学,把粥分出来一些。”
魏大刚想吱歪,被他爹一眼瞪回去:“听你娘的。”
他不甘不愿将碗里的粥拨拉出一小口稠的,语气不爽道:“行了吧!”
魏二婶无法,只能从自己碗里又分出来一点,这样留给魏华年的那碗粥总算是能看了。
魏二婶小声数落儿子:“行了,赶紧吃,吃完该找活找活去。”二十来岁的爷们天天在家坐等着吃可不行,一件半旧的棉袄可撑不了几天。
“娘,现在外头哪有活啊,家家关门闭户的,大户都被抢杀了个遍,买卖铺子也都不敢开了,街上找活的人比活多多了。”
正说着,魏华年从外头进了屋。几个人便止住话题,由魏二婶招呼着他吃饭:“华年别忙了,快坐下吃吧,今儿的粥我多放了一把米,你多吃些也好抗饿。”
魏华年低垂着眸子应了一声好,看着魏大魏二嫌弃不满眼神,他讥讽的勾了勾唇角,埋头喝光自己那碗明显比之前稠了几分的粥。
“华年,今儿个你回来的倒早,咋滴,今早挑水的人不多吗?”这要是以后每天都这时候回来,她这饭就不能这么分了。
魏华年嗯了一声道:“今天在家附近那口井挑的水,路上省了些功夫。”
“咋?”魏二婶惊讶的喊出声,“他家挑水可是要一文钱呢,有这钱干啥不好?”说罢又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了,又找补道:“华年,你们年轻人不会过日子,恨不得手里有钱便要花,这哪成呢,可不是过日子的常法。”
见魏华年不应声,又继续试探道:“是不是你爹妈还给你留了钱,你也别多心,二婶也不是惦记你的东西,就是先替你存着,省的你不知轻重胡乱花销了。二婶帮你攒着,等以后留着给你娶媳妇,你看成不?”
魏华年不慌不忙将碗里最后一口粥喝尽,然后才开口道:“二婶,你误会了,我身上没钱。”
魏二婶显然不太相信。
不过魏华年后边的话让她彻底断了念想:“刘财主家的人逃难回来了,据说刘财主和他那个生了儿子的小妾都死了,现在就刘财主她婆娘带着个几岁的孩子过,大概是想在街坊中买个好吧,就说那口井不封了,以后大家可以随便使。”
这可真是个大消息,魏二婶立刻没心情琢磨魏华年身上是不是还有钱了,叽里咕噜往嘴里扒饭,恨不得立刻就吃完好早点去街上打听消息。
“大柱,二柱,待会你们也都过去看看。老头子,这刘家没了当家人丧事肯定要大办吧,咱早点过去,说不定还能混个差事。”
魏老汉对老伴儿这话很是认可,对两个埋头苦吃的儿子发话道:“听你娘的。”
魏二婶收拾好灶屋,袖着手从家里出来,才出门就见与自家隔了两三家,那户常年空着的宅子忽然开门了。
她有些好奇,这阵子兵荒马乱闹个不停,只见搬走的少见回来的,这空了好几年的宅子怎么说住人就住人了呢?
她不知对方来头,不敢大咧咧就这么进去,站在门口探着半个身子往里瞧,只见院里一个年轻姑娘正背对着院门收拾东西。
魏二婶朝里喊话:“诶!你是刚搬来的吗?”
周禾正蹲着洗刷家什,听到有人说话,下意识就扭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
魏二婶就是一愣:这小娘子长得也太好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