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有笔记本电脑键盘节奏欢快的敲击声,一点一点将许稚从一个又一个的梦境里将他拽回来。
昏昏沉沉像是做了一个长梦,耳边不断传来裴护刻意压低的讲话声。
对外语调平稳,而温柔。
宛若一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
看似柔软拿捏。
实际上遇到需要维护的规则和许稚,刀枪不入阻滞伤人。
“周报我已经在做了,下周一发给你们。”
“文件你拿到急诊医师休息室我来签,对,我在。”
华筝扬轻轻推开门,手指握在门把手上小声道:“醒了吗?”
裴护这才将脸从屏幕前转移,回头瞥了一眼旁边正在昏睡的许稚,又望着华筝扬摇摇头。
“不应该呀——”华筝扬说着松开手就要往里走,声音也逐渐着急起来:“当时旁边骨科手术同事听到声音及时阻止,据嫌疑人说就打了两拳。我做过检查,除了面部软组织挫伤,没太大问题。这么久没有醒来,要不我再找轮床做个脑部CT看看会不会有脑震荡?”
华筝扬本想抬手去戳许稚的脸:“要不我试着叫醒他?”
裴护转过身坐在椅子上抬眼面无表情望着对方:“他前一天上的是夜班,接连两台手术,今天中午才结束,超过24小时没有睡觉,任谁都无法这么快醒来。”
华筝扬的手及时收回,识相的笑笑拿起自己的常服敬了个礼就往外退:“明白!让英雄休息,臣退了——”
裴护眼神跟着华筝扬,宛若紧盯着敌人的狙击镜头,直到华筝扬离开,这才重新望着电脑屏幕。
华筝扬站在办公室门外,望着手臂上搭着的常服,又转身看看紧闭的办公室门,歪歪脑袋:“我是不是,刚才在里面,电灯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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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稚发出沉沉的一声呼吸,睁开眼时,裴护保持刚刚手敲键盘的状态,眼睛已经巡视过来。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下一秒,许稚身边床铺一沉,对方已经坐了过来。
许稚坐起来,揉揉酸涩的脖颈,还没说话,对方再次起身朝许稚更近一步——
一阵虚无飘渺的风。
许稚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
像是一种靠近的邀请。
不等许稚回答,裴护一只手扶着许稚脑袋,另一只手熟稔的举起手电晃晃许稚眼睛——
“瞳孔看起来没有异常。”
裴护关掉手电筒,眼里眸光闪烁,举起手比了个八:“这是几?”
许稚歪着身子靠在枕头上一言难尽像是看傻子似的望着对方:“really?”
“真的吗?”
“这是生命的起源,小裴护出来的地方。”(文雅的器官语)
听到许稚可以清楚的和自己互怼,裴护默默的垂下肩膀吁了口气,想起什么两只手扶起许稚的脸,仔细检查伤口之后还是不放心:“反正你今天在医院,不如做个核磁共振查一查。”
“我没问题。”许稚抬手就想要下床——
却被裴护用力抓住手腕,本能的向怀里一带——
许稚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接倒向对方怀里——
炙热的,还带着裴护呼吸的,保护圈里。
望着对方难得的,眸光深如水,随着每一丝的移动,都像是在邀请,在聊天,在挽留。
裴护明明什么都没说,许稚已经觉得自己此时如果不解风情的话,实在不是人。
他清晰的明白这个距离过于暧昧,却没有力气推开对方,甚至已经开始恍惚之中,幻想着两人互相纠缠耳鬓厮磨的致命吸引——
许稚抬起眼望着对方,又缓缓落在最吸引自己的嘴唇上。
裴护竟然还在呼吸。
对方的呼吸柔柔落在许稚的嘴唇上,痒痒的,却莫名带有一点诱惑,莫名的令许稚第一次想要张开嘴唇,想要尝一尝。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彼此之间的空气,越来越热。
该死的电话震动声打破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鬼迷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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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护关系室裴护。”裴护举起电话,看着许稚逐渐爆红的脸,直接接听电话。
“我这边是辖区派出所,小虎。”之前就认识的辖区派出所警员坐在拘留室外望着神经外科前期挽留病患的丈夫,换了个方向打电话:“那个小许醒了吗?”
眼看许稚身体准备向后缩拉开两人之间几乎说话就能碰到嘴唇的尴尬距离,裴护紧紧拽住对方的胳膊,望着别过脸不好意思回应自己的许稚,特意追着对方,迫使低头的许稚也能看到自己的脸,语气却依然淡定:“没有呢。”
“不可能吧,”小虎回身冲袭击者吼了几句,这才走出拘留室外压低声音:“我听嫌疑人说只打了两拳,小许没事吧?”
许稚本能的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身体向后躲藏,不让电话另一端的小虎听到。
裴护一只手宛若铁钳一般,牢牢拽着许稚的胳膊:“当然有事了,我还准备等他醒了之后做个核磁共振检查一下。”
“那今天你不能来协助处理吗?”小虎望着拘留室内焦躁不安的嫌疑人,捶着门抱怨自己没有错,是许稚勾引自己妻子搞不伦之类的话。小虎翻了个白眼,回过头望着嫌疑人道:“不就是一张饭卡而已吗?所有人都能证明,只是许医生怜悯你的爱人——”
“我呸!”嫌疑人此时蹲在地上,整个身体缩在一起执拗的希望能多招揽一个同情者:“那是因为我及时出现遏制了他的想法!他没有勾引我老婆的想法?他咋不把饭卡给传达室大爷呢?咋不给其他病患呢?咋不给我呢?明知道我和我媳妇一起吃饭,饭卡不给我给她,明摆着想要借此私下联系,不要脸!这种人简直是医院的败类!我见一次打一次!”
小虎叹了口气,仰头翻了个白眼,只能重新拿起手机和裴护沟通:“所以你今天来不了了是吗?”
“是。”
“大概几天?”
听到行凶动机的裴护望着许稚替袭击者感到可怜又无奈的眼神,面无表情:“十年起步。”
“大哥,别开玩笑了。”
“算——”许稚听到原来是自己将饭卡借给神经外科的病患,对方使用时被家人发现误以为有私情,不是什么大事,便准备原谅。
没想到话音还未落,裴护瞬间瞪大眼睛遏止许稚开口。沉默三秒,勉强退后一步:“一个月。”
“哎我都听到小许的声音了。”小虎揭穿裴护的谎言,却也理解对方的心情:“这人我问过了家里孩子还小,负担也重。你们要是拖一个月我担心后期又赖上你们,没完没了。我不管,我最多等你三天,不来协助处理我就放人了。”
嘈杂的背景音里,听到小虎反馈信息的嫌疑人此时开始认怂:“你们不能这样啊,我什么都不懂,我就是一时心急,白衣天使呢,天使怎么要和人较真呢,我是老实人什么都不懂——”
小虎似乎说了些什么,对方又开始器官满天飞的骂娘。
电话挂断的瞬间,裴护便被许稚捶了一拳。
裴护捂着胸口,难以置信的望着对方:“???”
“我辛辛苦苦——”许稚捶着自己的胸口哀嚎:“我辛辛苦苦没有迟到每天都在加班,兢兢业业的一周,我就只等今天下班以后,我可以慢~慢~的开车去超市买速冻饺子买冷冻鳕鱼三文鱼买方便面,新鲜的松茸马上就要过季了!!今年的大闸蟹早就开始卖卡到现在我还没有关注选好买哪一款——”
许稚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眼角甚至泛起泪光:“我想要原速一次性将韩剧《安娜》看完,我不想再2倍速看电视剧!”
“我想要戴着耳机在健身房心无旁骛的跑半个小时!”
“我想去一次电影院,我想看奥本海默!”
“我没有记恨打人者,我只是,只是需要我用自己的私人时间,来缓解我身体的痛苦,我不高兴!”
“现在,现在我的假期已经剩下八个小时了,你还让我做核磁共振——”
正当许稚说的激动,面前的裴护突然冲上前,柔软的嘴唇轻轻覆在许稚的嘴唇上。
整个世界安静了。
应该是没有感觉的吧,不过就是...嘴对嘴而已啊,彼此医生,人工呼吸常有的事——
但许稚的耳边听到了整个世界坍塌的声音。
瀑布狂泻,飞鸟齐鸣,整个世界在过年。
淡淡的吻。
太浅薄了。
没有味道。
又好像有一点点的甜。
糟糕。
许稚呆呆望着面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裴护——
他在喜欢我吗?
他是喜欢我的吧?
妈妈呀,我恋爱了?
“——我以为什么事呢,今天放心交给我,我来安排。”裴护看到对方被自己的行为吓呆,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有点坦然:谁能忍得了crush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的像个孩子似的聊着生活的碎片。他抬手揉揉许稚的头发,嘴角上扬,眼角闪着碎钻似的光:“我刚好也想去超市去运动去看电视剧——”
许稚却忽然倾身努力跟上对方的唇角,重新品尝对方嘴唇的味道。
像是谁打开了心照不宣的开关。
彼此用嘴唇肆意的追逐与彼此的舌尖纠缠,嬉戏。
微启嘴唇就已经是一种邀请,对方的趁虚直入,霸道的用唇尖刻画唇纹的痕迹。
想要分开,心脏却不断的发出想要继续的邀请。
不知道过了多久。
许稚将脑袋搭在裴护的肩膀上,彼此静静的拥抱,房间里只有彼此心跳减缓的声音。
不过一个吻而已。
许稚整个人宛若吃了人参似的神采奕奕。
“那你可以和我一起,拍核磁共振的照片吗?”许稚的脑电波此时处于急速运转状态:“我们可以拿彼此的核磁共振照片当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