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袭黑衣惊动了月,也惊艳了夜,她却觉得他寂寞。
月下的刀光剑影,斩断了他们之间任何的可能。
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他们第一次见面很不愉快。
那个活在他人话题中的人第一次真实的站在他的面前,柳星闻以为少侠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原来也不过是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姑娘罢了。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很不喜欢她,这样的人一看就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与他不同。
“非请便入,定然是敌非友。”从一开始,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谁能想到他随口说的一句话便是一语成谶。
他在离开时还是舍得回头去看她一眼,明眸皓齿,眉眼如画,是一个美人,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
那一眼,柳星闻记了很久,无关喜欢。
她总是打乱他的计划,让他时常感到心烦意乱。
他也常常为自己没有在正确的时机杀死她而感到后悔。
因为她的牵扯,将原本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复杂了。
遗憾的是,那日的匆匆一瞥并没有让她记得他。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费劲心思都想要超越的人,那个人也像她一样没有将他放在心上,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是多余。于是,柳星闻更恨她了,恨她给予自己的羞辱,恨她的轻视,将所有的心烦意乱都归结到她身上。
遇见她是一个下雨天。
赵思青再一次拒绝了自己的挑战书,他怀着失望与不满离开这里。
她总是在自己狼狈时才出现。
怪不得她总会让他想起那个人,原来她是赵思青的弟子。柳星闻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没有生出半点旖旎的心思,手上不自觉地握紧腰间的剑,感觉到她正在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以为她认出了自己,以至于想好了之后的对策。
杀死她,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他在烦恼着自己要如何应对她,她却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这样会感冒的。”她好似变了一个人,整个人安静了许多,说话的语气温柔平和,不再是往日盛气凌人的模样了。
他能感觉到她的伞偏向了他。
他避开自己的视线,避免自己的目光与她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她说话时眼睛亮得惊人。
她没有认出他,他不知道是感到庆幸还是失望。
柳星闻从来都不知道她原来是一个善良热心的人,居然能够没有任何的防备的关心一个陌生人,在旁人看来以为他们关系很好,俊男靓女站在一起从来都是赏心悦目的。
他静静的听她说的话,却没有回答。
他很好奇,此刻的她是否是在试探他。
后来他厌烦了与她的相处,失去了耐心,自己先忍不住的离开。
“欸,伞。”他听见她在他身后挽留着他。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少阁主,您在和谁说话。”
“没什么,走了。”
柳星闻挡住了手下窥伺的视线,也挡住了那雨中惊鸿的倩影。
他离开前匆匆的瞥她一眼,她低着头苦恼他的离开,蹙着秀气的眉,看起来笨拙而又真诚。
她好似注意到他投递过来的视线,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他只能匆忙的收起自己的目光。
她就像是在雨中盛开的花一样,他到现在都能够闻到她残余下来的清香。
柳星闻才记起来,他们当时是怎样的贴近,低下头便能亲吻她如瀑的长发。
于是,他红了耳根,面上却不动声色,因为这是他不能说的秘密。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早就忘记了那时的不快与敌意。
从那以后,他开始注意到了她,日常交往的人物、经常喜食的零嘴、生活的习惯与兴趣、爱穿衣裳的颜色,明明都是毫无意义的信息,他还是派人盯着她每日的一举一动,于是他的书桌上摆满了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他比她还要更加了解她自己。
从前他常挂念的人是赵思青,然后那个人变作了一个她,让他时常感到心烦意乱。
父亲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变化,却只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若是让神侯府站在我们这边,我的大业也许会更上一层楼。”父亲在暗示自己可以诱惑她站在他们这边。
但是柳星闻不想这么做,他很清楚自己的情感无关男女情爱,更何况她也不喜欢自己。
他在找借口来说明自己对于她的情感。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任何的可能,所以他要将这份萌生的情感扼杀在摇篮中,就像是他小时候所做的那样,他早已习惯了这样做了。
在大业面前,儿女情长不堪一击。
他在月下舞剑,故作轻松的等待着她。
她派人围剿了他,将他逼上了绝路。
刀光剑影中能瞥见她眉眼间的朱砂痣,他们谁也没有手下留情。
令他意外的是,他输了,败在了她的手上。
自己从前的骄傲都成为了笑话。
“柳星闻,收手吧。”她的一句话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回到了当初的起点。“赵掌门和你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只能愤怒的抬眼去看她,从前的心猿意马都化为了虚无,徒留对她的怨恨与愤懑。
她无情的模样都像极了那个人,看他一眼都是奢望。
“你走吧。”她故意放走了他,“下次再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我会杀了你。”他最后留下这句话,狼狈的离开了。
他回头去看远处的她,他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看到了她那悲伤哀痛的眼神。
柳星闻到最后失去意识时也无法理解她那日的神情。
“柳星闻。”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却无法睁开眼去看来人。
等他再次醒来,周围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了,令他意外的是,他的内心在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少阁主,你醒了。”他看见阿从端着药向自己走来,然后坐在自己的身旁,示意自己该吃药了。
“这里是哪里?”他捂着头摸到了自己额间的纱布,自己的伤口都被很好的处理过,身上的衣裳也是干净的。
“是姑娘在磁州买的屋宅,少阁主放心,这里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阿从递过汤药给他,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激动起来,“姑娘下手真重。”
“是她救了我?”柳星闻轻挑着眉,似乎不相信这个事实。
神侯府的小师妹窝藏镜天阁少阁主,如果被有心的人发现,恐怕神侯府也保不了她吧。
“是姑娘将您安置到这里,您可以在这里休养。”
“姑娘人呢?”
“她人已经离开了。”
“去哪里?”
“姑娘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压抑自己内心的不适,努力保持自己面上的平静,起身就要离开。
“我又没说我不回来。”他抬头去看说话的来人,她一双美目埋怨的瞪着他,手上提着很多东西,他看见她轻轻地将它们放在桌上,然后一步又一步的向他走来,最后停在他的面前,伸出一只手轻柔的贴在他的额头上,“身体倒是好了许多。”
柳星闻无法理解,她是怎么能够做到心无旁骛地和他说话的。
他们之间立场不同,三观不同,注定是无法像知己般以剑会友。
他没有想过,打破他们之间隔阂的人居然是她。
“是神侯府的人叫你这么做的吗?”他用力的甩开她的手,耳根羞愧的红了,无疑是暴露他此刻的心情。
“救你是我的意愿,无关他人。”她向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应有的距离,“我救的人是柳星闻,不是镜天阁少阁主。”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所以,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相处。”
“姑娘。”阿从开口去唤她。
她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再来看你的,柳星闻。”
柳星闻到最后都没有和她再说一句话。
阿从告退后,他一个人想了很久。
幻境是与主人的意识相连接的。
少年的自己见过她一次。
幻境也是自己内心的写照,也是自己恐惧的梦魇。
他在长期的渴求着爱,也拒绝了爱。
没有人教会他该如何正确的爱一个人。
于是,她来了,闯进了自己内心的世界。
她拥抱住了那个小小的自己,他记得她怀里暖暖的,就像是她这个人一样。
“这不是你的错。”他能够感觉到她在流泪,“你只是走错了路而已。”
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在此之前,他只是镜天阁少阁主柳星闻而已。
她是他抓不住的云,阴晴不定,来去自如,没有人能够困住她。
也是这样的人,给予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
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值得所有人的好。
柳星闻是从梦中醒来的。
他有不得不要做的事情,因此,他在这里不能久留。
所以,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有带走阿从,一如从前。
比起自己的儿子,父亲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大业。
他已经成为了父亲手中的弃子了。
他失去了所有。
“你还是逃了。”她打落了他手中的剑,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激动起来,“如果你要寻死的话,我不介意自己亲手杀死你。”她还是发现了他的意图。
“你明明可以为你自己而活的。”她用力的双手扯着他的衣角,“没了大业,你柳星闻什么都不是了吗?”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话的语气快速又愤怒。
“和我回谪仙岛。”她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双手放开了他,“就当作赎罪。”
“你还不能轻易地死去。”
“那你呢?”柳星闻突然向她问了一个没来由的问题。
“什么?”
“你不想我死吗?”
其实,她也弄不清自己对于他到底是怎样的情感。
活不了多久的人是不会轻易地说爱的。
“我活不了多久的。”她提及了自己余下的寿命,“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够在我死后依然能够记得我。”
柳星闻拥抱住了她,一如她所给予他的拥抱一样。
“你不会死去的。”这是他所给予她的承诺。
“希望如你所愿吧。”她会心的笑了,然后回抱了他。
他们第一次冲破阻碍的在一起了。
今晚的夜色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