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些能上台面的话陆篱乐把自己失态的原因告诉沈诺,他尽量说的简短读书人对青楼中的事情总是不大感兴趣,更别提他经历的这些腌臜事。
沈诺能心平气和的听完已经在他意料之外,讲完后屋中三人都沉默了,沈诺希在回想他口中稀松平常的人牙,琼华同情陆篱乐的遭遇。
她是夫人娘家的家生子,吃穿用度虽不比主家但也是衣食无忧每季都做新衣,琼莹是老爷手下官员家中的家生子,除了习武练功也没吃过生活的苦。
她俩被选中送进小姐院中更是一头扎进了金窝窝,只要逛街买的东西必有她俩一份,每逢生辰小姐还会亲自下厨,小姐待她们如同亲姐妹一般从没苛责过什么,甚至还亲手教她们识文断字。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公子就当听个乐子,小人告退。”陆篱乐说完起身告退,混迹市井这么久他明白人与人之间应该掌握的分寸。
沈诺希看陆篱乐离开有些不忍,想张嘴留下他又不知留下他能让他做些什么,思来想去还不如让他离开自己谋求一条生路。
有了这故事闷在心里觉是睡不着了,沈诺希换了衣服去找邢文乔帮他处理手中题本,润涵这段时间在算账方面的才华可谓突飞猛进,不仅速度快分析事情也条理清晰。
府学里有些藏书泡水损坏,沈诺希曾经跟着师父家中的哥哥进过府学读书,但她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白话文的教育先入为主对书上的文言文只能说是略懂。
这个朝代有钱读书的人还是少数大部分都是目不识字能写自己名字的人都少有,藏书被损毁府学中自有那些学子帮忙修复,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有些陈年账目也一并泡水字迹模糊。
这个问题就很棘手,账目模糊不清那其中到底有没有人暗度陈仓就是个谜团,书写账目的人也不是每个都字迹工整沈诺希看的很是费劲。
按说除了府邸的存档各个地方官员那里应该有原件,可是洪水这么大有的地方变成一片汪洋又从何处找寻原件。
沈诺希每日翻开账本无时无刻不在纠结这到底是什么字那个字到底认对没有,润涵在沈诺希旁边位置同样处理着账本。
一日沈诺希又在苦恼字迹的时候润涵从自己位置上悄悄挪过来坐到她身旁,沈诺希抬头看向他递出疑惑的眼神,润涵指了指手中账本说他核算不清请沈诺希帮忙。
接过账本润涵并没走而是坐在那看她一一核算,算了大半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沈诺希只当这几天小孩看数字看太多算花了眼。
但是越往后看越不对劲,一个县里每年日常损耗高达百两,这些数字藏在一个个小分项中并不显眼但统计下来足够令人心惊。
明朝官员的俸禄并不像现代只发钞票而是粮钞并行,根据不同皇帝的习惯有的全发粮食也有粮钞按比例发放,朱正桦属于后者俸禄的比例根据国家粮食每年的收成改变大致偏向粮多钱少,所以一个县年损耗能达百两实在罕见。①
润涵看她看完又递来一本,接连看了五六本沈诺希越看越心惊不停在脑海里回忆有没有相关官员贪污的事件记录,但是正史中好像并未提及。
这种事情她也处理不了,账目错漏的原因可能多种多样,沈诺希大致理出思路问润涵还有没有别的账本,润涵摇了摇头说只发现了这几本。
本来他没有在意因为有一两处错误在账本中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连着看下来越看越不对劲,回头找他们支出的名义这才发现都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如此一来钱发出去究竟做了什么竟不可考据。
沈诺希把账目反馈给邢文乔,邢文乔也很重视,这些钱不怕官员/贪/污去花天酒地就怕有人起了歪心思,打的不该有的主意。
接下来一连几天沈诺希都在府中处理文书工作,每天睁眼闭眼都是那些文人的之乎者也,说一件事铺垫的话得占三分之二她看的实在头大。
城中水位逐渐下降大堤那边缺口是堵住了,城中水也逐渐引向外面水渠,沈诺希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准备出门消费一下,生活如果全被工作塞满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街道上的店铺大多在打扫卫生,手头麻利的已经规整好开门营业,只是停下脚步消费的人并不多。
沈诺希闻着酒香找到一家酿酒的铺子,店家说现在卖的都是他放在阁楼上存了许久的老酒,今年现做的酒都被水泡过已经变了味道。
沈诺希对酒没什么研究但西厂的人大多爱酒,若不是周佑安约束他们不许在工作时饮酒那些官员的水囊中装的就该是各种酒水,酒的价钱在承受范围内沈诺希一样买了些拜托商家送去府中。
城中人最多的地方除了安置点就是医馆,每天都有许多人在那排队盼望郎中妙手回春,沈诺希带来的药材早就见底现在还能维持开门全靠周边接济。
宿迁的面点很丰富沈诺希挑了家人多的进去吃了午饭,路上百姓大多面色凝重,洪水过去灾后重建又是一个大问题,更别提紧跟而来的秋收。
下午准备去堤坝上看看在府中牵了一匹马借用,那个厂卫和沈诺希说马是从附近村县骑过来借用让她勒好缰绳,马不一定认路小心被带去别的地方。
划船的时候感觉堤坝离城也没多远沈诺希一口答应骑马出城,洪水下去路线就变了模样,从官道跑着跑着就摸不清具体方向上了小路。
沈诺希拿着指南针知道大概方向但是具体从哪走还不清楚,只得下马找棵高大的树爬上枝头确认方向,马被拴在树下急躁的刨地,等她看了大概准备下来继续前进时听见不远处有人交谈。
为了防止别人误会她偷听沈诺希干脆坐下等那行人离开再下去,听着听着发觉不对劲从树枝交错间看见是三辆没有窗的马车,有五六个人衣着干练。
沈诺希以为自己碰见什么江湖门派屏息凝神正要看个新鲜,就看从后方有一人骑马赶来看见拴在树下的马立刻向周围张望,树林长得茂密沈诺希又爬的高骑马的人并未看见她身影。
这人好像是来和他们交易的,围着马车的人打开车门从里面带出几人,沈诺希看那些人从步伐仪态上判断是经过培养的瘦马②,那些穿着干练的人是押送这些瘦马的。
应该是大客户或者是老客户订的,大水刚退就急急忙忙送来也不顾路上一片泥泞,几人接头后换了方向绕开宿迁城向西北方驶去。
看他们走远沈诺希才从树上爬下来,从刚才几人口中她听到了熟悉的人名是京中一位大臣,明朝并不反对官员三妻四妾买瘦马暖床找乐子也是常有的事。
沈诺希并没有放在心上,骑马继续往堤坝赶去,缺口已经封严实河工分布在堤坝周围加固大堤,这边暂时没什么风险周佑安也不在此处。
在堤坝上逛了一圈看见郑阳在做工沈诺希过去和他打招呼,郑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旁边无人注意拉着沈诺希到一旁小声说话。
“您认识那小公子是不是也认识京城来的大官?”郑阳说的小心翼翼提防着周围人,沈诺希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能不能帮我找点药材,我有个朋友他发了高烧但是没法进城,现在城中药材紧缺您行行好救他一命。”
郑阳实在找不到门路,城中医馆中的坐堂大夫不看到病人不给药,平常的赤脚郎中现在手中又没有药材,他看见沈诺只能赌一把。
“药材?治什么的药材,生病得找郎中看,没有牙牌可以找人证明后补办,我不懂医理别再拿错药吃坏了。”
郑阳一脸苦涩不说原因一直在问沈诺希能不能拿些退烧的药材,沈诺希身上带的确实有药但没见着人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病因,随便吃药万一吃出事儿来她可承担不起。
“你不告诉我病因,也不让我见人我怎敢拿药给你,吃死人我是要负责的。”
郑阳听他这么说又想了想自己兄弟八斤,要是从沈诺这也搞不来药八斤真的会病死家中,含含糊糊的和沈诺说他是吃淹死的鸡后才开始发烧。
八斤害怕是染了什么病不敢出门也不敢请郎中过来诊治,郑阳担心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这才向沈诺希求药。
沈诺希立马警觉起来,淹死的家禽每个都是细菌源,谁也不能保证吃了以后会得什么病,许多疫情都是动物身上的病毒传染给人进而变异引起的。
“你兄弟住在哪里,我去找医师过来给他诊治,难道没人告诉你们不能吃淹死的家畜容易染病吗,我记得赈灾官员从来就开始宣讲了啊。”
“说是这么说,但是…他们存的粮食都被冲走了土里长的庄稼作物也都被泡死,家里房子进过水需要修缮手头实在没钱去买粮食今年秋粮还不知该怎么交上去。”
批注:
①瞎编的,对会计方面没有深刻研究只是为了推动剧情发展,如果有什么专业建议感谢指出。
②瘦马:南方青楼从小培养的女孩,会根据每个人不同特点培养不同才华,养成后多送给达官显贵作为小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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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