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周佑安已然懂得她的意思,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桓已久,沈诺希每次撩拨都让他步步后退,终有一天避无可避。
“时间还长,不急着决定,周大人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沈诺希起身告辞,今天起个大早又一路骑马赶来,现在她只想泡澡然后在床榻上躺平。
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留给以后烦恼吧。
一觉睡醒太阳高悬,她是被墙外热闹人声叫起来的,此处紧邻街道购物往来都很方便,只是,对睡懒觉的人不太友好。
“早公子,今天有什么安排?”琼莹听见动静走进房门,替她撩开一旁放下的床帘,阳光透过缝隙洒向床榻,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们呢。”沈诺希坐起身脑子还不清醒,昨晚睡梦中好像上了战场,一夜拼杀漫山遍野都是鲜血。
“辰时末,周大人在房中,两位公子半个时辰前出去了。”琼莹答着话手中动作不停,帮沈诺希拿来衣袍又摆放好配饰供她挑选。
时辰还早,沈诺希收拾好后带着琼莹出门找了家人多的早餐摊,这么多人挤在一处老板做饭肯定有一手,而且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是情报活跃的地方。
一顿饭的功夫,沈诺希已打听到此次前来的使团中各方部落间的关系,都是之前常见的使者没有新人顶替。
前代皇帝敢打敢拼几次交战直逼鞑靼腹地,用鲜血换来了十几年的和平,边疆虽有各种摩擦存在,但好在不是大规模冲突,不会影响百姓生活。
景岱开市的决定不论朝堂怎样议论,对当地百姓来说无疑是件是能带来极大安慰的好事。
停市一年鞑靼屡屡来犯,双方贸易不仅仅是商品互换,更重要的是,可以满足外番百姓生存所需物资,以达到和平共处的目的。
今天市集内人流量比昨天大了不少,有些商贩同时也是买家,每个店铺都有行人驻足。
沈诺希想找昨天看中宝石的那位商人,可转了两圈都没碰见那人,也不知是来的太早还是昨天已经把货物卖空。
“公子在找什么?”一道生硬的声音插入沈诺希和琼莹的交谈中,发音很是别扭,像是刚学会说话还没习惯如何发音的孩童。
第一次听见时沈诺希没有理会,身边男性占据多半,怎知不是在对他人说话,而且她在人群中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
那声音像是为了让她听清又问了一遍,这次离沈诺希的距离更近了些,身边亲卫不动声色的把她围在中间,琼莹也起了戒备心。
沈诺希向着声音源头看去,在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眼睛,昨晚院门外他们有过短暂对视。
大明百姓的瞳孔在多为棕褐色,少部分是纯粹的黑色,而这位使者的瞳孔颜色发蓝,在阳光照射下犹如深海。
沈诺希还未靠近,就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若只是碰巧撞上,他怎会出言询问自己在找什么。
“没什么,昨日遇上一个商贩他的宝石品质很好,今日想来买下却没遇见他。”使者上前几步停在亲卫外向她行礼,沈诺希只好站停和他回礼交涉。
“公子可记得他的衣着或是宝石来自哪里,我可让人寻找。”使者又进一步和沈诺希之间就隔了两个身位的距离。
“多谢使者美意,不必强求。宝石本是来自天地,找不到可能是缘分未到。”沈诺希立刻推辞,她不想同外番使者产生过多交集,接触越多越易产生变故。
身边人流熙熙攘攘他们几人不好站桩聊天,沈诺希跟着人流向前走了几步,使者顺势跟在她身侧。
“公子不凡,还未请教姓名。”使者步步试探沈诺希底线,名字背后可查到的东西太多,姓氏可以追根到出生地,乃至家族身份。
之前在同外人介绍时,沈诺希只说是在南方经商,沿海那片多为经商人家,沈姓也并不少见。
“沈诺,使者谬赞。”沈诺希不好不答,太过警惕倒让旁人起疑,她一边和使者打太极一边考虑脱身的办法。
不管他想问什么,沈诺希都不会给他想要的答案,自己来市集不是来给周佑安找麻烦的。
“沈公子,你可以称呼我科尔,用你们的话说是猎人的意思。”科尔接近沈诺自有他的打算。
周佑安浸润官场多年,在他口中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大明新帝刚刚登基,现在或许是他们防御最薄弱的时候。
鞑靼无意与大明挑起争斗,可北边瓦剌势力日益强悍,对鞑靼的草场屡有侵犯,如果大明不可依赖他们就要抓紧时间思考旁的对策。
“有劳使者。”沈诺希不接他话茬,两人没什么交情直呼其名像是与他多熟络一般。
科尔跟在沈诺希身旁走了一段距离,看出沈诺无意与他交谈后出言告别,试探一事急不得,只要沈诺不离开市集他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沈公子慢行,若有需要随时找我。”
沈诺希客气的点了点头两人分别,直到科尔背影消失不见琼莹才松了口气,刚才她一直拦在公子和使者中间,两人几次都是擦肩而过。
“公子…”
“无妨,这么多人他不会贸然行事。”市集热闹繁杂身边是来自各地的行人,谁也不能保证路过的人来自何方。
科尔几次试探虽有冒犯却并无错处,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是个精明的猎人,就算有什么打算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沈诺希为避免和科尔再次偶遇,没在市集中过多停留,直接回城一头扎进戏楼中,今天登台的好像是从别处请来的名角儿,她们过来时大堂已挤满戏迷。
她是出了高价才抢到一间雅座,好在这名角儿的嗓音就是与众不同,出口就勾人心弦就算沈诺希不是精通此道,也清楚绝对值回票价。
之前在京中母亲不爱听戏,除了聚会会请人前来热场外鲜少谈及此事。
台上唱到**时,下面看官的打赏犹如暴雨撒上戏台,隔壁几间雅座里还不时有人下场上台送打赏。
傍晚回到小院,周佑安给她带来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科尔点名明日聚会中要沈诺出席,说是昨晚一见如故想与她交流经商之事。
周佑安早些时候从亲卫口中听到他们今日的经历,科尔有此要求并不意外,鞑靼使者此次前来势必要带着搜到的信息回去。
“明天约在哪?”既然无法拒绝不如直面问题,大家都是习武之人打不过她总能逃跑。
“回芳阁。”聚会地点无非那几处,他们商谈之事虽不算什么机密,但也不好闹得人尽皆知,茶馆酒肆封闭性都不适合。
回芳阁,城中规模中等的青楼,与别处不同这家青楼在开市期间几乎全天无休夜夜笙歌,据传背后有外番势力,每逢开市都会送来一批异域美人。
闭市的时候不显山不漏水,去年一年他家生意堪称惨淡,今年恢复马市以后回芳阁犹如久旱逢甘霖,排场做的人尽皆知。
这些消息都是沈诺希从旁人口中听到的,还有传的玄乎的说回芳阁中燃烧的香薰有壮阳功效,所以每个进去的客人都难逃美人掌心。
“定的时间在明日巳时末,公子可与我一同前去。”鞑靼选的位置,时间自然由他们来安排,订的早一些也省得喝酒误事。
“他们此行目的是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获取信息的渠道远不如身处官场的人灵通。
在沈诺希的记忆中宏宇初年鞑靼与瓦剌确有纷争,后来还是仰仗大明出兵帮助鞑靼驱赶瓦剌,这才换来太平日子。
“这两年天气不好,鞑靼瓦剌在草场和耕地等方面多有争端,他们此次前来除了互市外,也是想探明大明底细。
万岁年龄尚小,若是无力把控朝堂,鞑靼势必要做两手准备。”
鞑靼的目的周佑安怎会不知,从接到甘州开市的旨意后他就有所准备,大明北方大片疆土与鞑靼瓦剌交界。
最好的状况就是他们两家互相制衡,现在鞑靼出现劣势,如果他们内部无力挽回,大明势必要施以援手防止一家独大。
这可能也是万岁选择在甘州开市的考量之一,甘州市集规模远不如辽东地区,这里唯一的优势就是远离瓦剌部落。
“万岁有别的安排吗?”以她对景岱的了解,景岱绝不会做无准备的事情,他既然决定优先接触鞑靼,那就一定有他的用意。
“静观其变,朝贡队伍入京,他们有什么需求会自己提,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甘州卫,防止他们心怀不轨。”
周佑安知道沈诺希的来历,直接问她或是最快获悉全局的选择,可事实无常,沈诺希把他从诏狱中救出已经改变原本轨迹。
他们无人能打包票,沈诺希所做一切不会对自己产生影响,他不希望沈诺希的气运因任何事情影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朝堂局面风云变幻,不是她一人可以决定的事情,在这方面深究也无济于事,沈诺希抓到刚才周佑安语言中的一个小漏洞起了挑逗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