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黄昏 第2章 第二章

在平城市，所有人都知道，白天的东井沿和晚上的刘家巷子没事都别去。

东井沿和刘家巷子是平城市的三不管地带。东井沿地处偏僻，旁边没什么人居住，经常有一些混混，二流子白天在这里聚众打架。

至于刘家巷子，白天和寻常地方倒是没什么不同，天黑了就是另一番光景，酒肉声色，笙歌燕舞。里面黑的白的错综复杂盘根交错，有心人是想管也管不了，久而久之就这么放任无所谓了。

天色微白，柳山厅背着包走在路边，她很喜欢看日出。

春夏秋的太阳出来的早，冬天太阳出来的晚，柳山厅最喜欢春天的太阳，不热也不冷，就是静静的出来，天边一轮太阳。

柳山厅来到平城的第十四年，走在这条街上的第十四年。

城阳站等早上第一班公交车，坐五站到夏西路下，在路边卖糯米饭的阿姨那里买一份放许多酥油条的糯米饭，再要一份豆浆打包。

“阿姨，两份糯米饭，一份多放酥油条，一份多放米饭，再要两份豆浆，要热的。”

柳山厅掏出手机扫码。

“今天怎么要两份啊，有朋友啊？”阿姨一边装饭一边和柳山厅闲聊。

她在这里摆了几十年摊，十几年前这个小姑娘就在这买饭，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特别瘦小，现在倒是非常漂亮。

“啊，对，有个朋友，帮他带一份。”

“行，阿姨给你多装点。”

“谢谢阿姨。”

柳山厅拎着饭慢慢悠悠的往家走，刚到门口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柳山厅用肩膀夹着手机，在包里翻钥匙。

“山厅，那个人怎么说？”

门从里面打开，柳山厅看着面前的男人:“快死了，你要来收尸吗？”

“别开玩笑了。”手机里传出来女人的笑声:“这个人一看就是个身体不错的，姐姐让给你还不好嘛，行了，我挂啦。”

柳山厅收起手机，不看男人一眼，走进屋里。

“早饭在这里，把你的那份吃了，吃完就赶紧走。”柳山厅把饭放到桌子上。

她屋子里这个男人是昨天尾儿红送过来的，尾儿红半路上捡了个男人，因为屋子里有人，送到她这来。

“我没有地方去。” 男人开口。

柳山厅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面前的男人，男人长得很阳光，是那种女生一眼看过去就会有好感的。

“我这里也不是收容所。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哪里去不得。”

柳山厅端起豆浆喝了一口，她真的很怕麻烦。

“我和带你来的那个女人不熟，也没有义务收留你，我一个独居女人……”

“我杀了人。”男人打断柳山厅。

柳山厅脸色一变，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你干什么？”男人把手机抢下来。

“杀人当然是报警，窝藏罪犯是犯法的，要么你现在就赶紧走。”柳山厅声音有些颤抖

男人深深看了一眼柳山厅:“你就不怕我现在把你也解决了吗？”

“那就是我命里该死了。”

“以后别随便就陌生人在家了，不安全。”男人笑了一下拎着桌子上的饭转身出门走了。

柳山厅看着关上的门笑了下回屋睡觉去了。

每个人一辈子会认识将近8万人，有人匆匆一瞥，有人相谈甚欢，有人相识微末，有人再也不见。

今年平城的冬天好像格外的冷，骤夜里的人不是很多，柳山厅坐在卡座里宽大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

“山厅姐，前几天周家的小公子还来找你，不过那几天你休息了。”

小唐擦着杯子和柳山厅说话。

小唐是骤夜的酒保，在这里工作了两年，人憨憨的，柳山厅和他的关系倒是挺不错。

“我不喜欢弟弟，以后让他离远点。”柳山厅声音闷闷的，她非常不喜欢冬天，冷死人了。

“害，要我说姐你这么好看出去谈个对象，然后结个婚多好，那生活才安稳嘞，我们村子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要上小学了。”小唐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柳山厅打了个哈欠学着小唐的口音:“安稳日子过不了嘞，姐姐年纪有点大，这么着挺好。”

“山厅姐，要是行的话还是别干这个了，对女孩子不好。”小唐说完看了一眼柳山厅赶紧捂住嘴:“姐，我没有别的意思。”

柳山厅笑:“没事，我知道，放心，我肯定会对自己好的。”

总有些人见不得光，被鄙夷，被唾弃。

天色渐亮，柳山厅和小唐打了声招呼往店外走。

天亮过后的刘家巷子普普通通，柳山厅刚出门被风吹的眼泪差点出来，裹紧大衣想着等会要多喝一杯豆浆。

刚走两步就看见一个男人迎面走过来，手里拿着手机正在说些什么。

“马老板，你的人因为什么事进去的你不知道吗？你说的容易，容易了你会找到我们这？”

这种地方听到这种话再正常不过了，柳山厅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快步往前走。

“等一下。”那人突然发声，柳山厅装作没听到赶紧走了。

刚到家柳山厅电话就响了，是她的合作伙伴，骤夜的老板，孙冉。

“喂。”

“山厅，休息几个月吧，等冬天过去。”

柳山厅看了一眼手机，没错，是孙冉。

“我们孙老板竟然舍得让我放假了，我还以为谁打错了。”柳山厅打趣:“我只是讨厌冬天，又不是要冬眠，不用放假。”

“不是这个，是有个大项目，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柳山厅听见这话脸色一下变了:“孙冉，我说过不可以再搞那些东西。”

“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不会的，这次真不是，你放心，实在不行你住我家里，监视我行不行。”

“行，我等会收拾收拾东西就过去。”柳山厅说完把电话挂了。

孙冉又发了两条语音过来。

“山厅，这次是一个大项目，我不想你也牵扯进来，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钱不够刷我给你的那张卡。”

“你要是去我那钥匙在门口的地毯下面。”

柳山厅没回，把手机扔到床上躺了上去。

柳山厅六年前认识的孙冉，一个被赶出家的私生子，她收留了他。

孙冉非常有头脑，是柳山厅见过最聪敏的人。孙冉跟柳山厅借了一笔钱，半年后赚了快一百倍。

柳山厅也不管孙冉是怎么赚到的钱，她从来不管这些东西，孙冉有一次喝多了，拉着柳山厅的手晃啊晃:“山厅，你是我见过最冷漠的人，你冷漠的不像个人。”

柳山厅后来和孙冉合资开了骤夜，说是合资，钱其实基本是是孙冉出的。孙冉是大老板，柳山厅负责在骤夜招揽顾客。

每个地方都有这么一些人，做着皮肉生意，说的好听点叫小姐，不好听点叫妓女。

好在骤夜是是她和孙冉的，柳山厅就负责每天在店里坐一坐。

这里的人甚至都以为孙冉包养了柳山厅，孙冉对柳山厅实在太好，柳山厅不在乎这些，孙冉也无所谓。

其实两个人只能算是朋友。

柳山厅平时不管孙冉做什么，也没跟他发过火，只有两次，一次是孙冉准备走私一批毒品，柳山厅知道了直接把孙冉桌子掀了，一把火烧了他的办公室。一次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和孙冉商量能卖多少钱，柳山厅拿刀把那个男人的手指头剁了一节，报了警。

柳山厅床上躺了拿着包和车钥匙就出门了。

车停在山下，柳山厅慢慢悠悠的沿着石梯往上走。

“柳小姐许久不见，今日是来吃斋还是听课？”

一个小孩看见柳山厅，扔下手里的扫把跑了过来。

柳山厅捏了捏他的脸蛋:“听课，不过也是要吃饭的。缘来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嘿嘿，我这两年可用功了。师父现在正得空呢，你要不要去找他。”缘来拉着柳山厅的手晃啊晃。

“不去了，我晃一晃等着开斋。你赶紧干活吧，等会被你师父发现又要训你了。”柳山厅点了点缘来的小脑袋，看他一溜烟的跑走。

法华寺算是平城小有名气的寺庙，平时人很多，一般也都是不留香客吃斋。不过柳山厅不一样。

“柳小姐。”本信主持双手合十。

“本信主持进来身体可好？”柳山厅靠在石栏杆边看着自己的指甲，粉色好像不好看了，下次换个蓝色吧。

“尚可。”

“我不太好，本信主持可有法子。”

本信双手合十不说话，柳山厅见状笑了一下:“见您也不是很好我开心了许多，都说相由心生，本信主持倒是慈眉善目的，看来这话是不可信了。”

“柳施主，斋饭开了。”

柳山厅好像没听到:“去年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到了我店门口，商量要把那个小姑娘卖多少钱，你猜最后卖了多少钱？”

“那个男人手指头被我拿刀剁了，然后他就跑了，小姑娘交给警察送回家了。”

柳山厅说完也不管本信，一个走了。

本信知道柳山厅想说什么，柳山厅也知道本信听懂她的话。十四年，柳山厅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和本信说上两句话，柳山厅以前也以为时间可以磨灭一切，后来发现是假的。

恨可一点都不能被磨灭。

柳山厅从法华寺出来直接回了家，刚走到楼梯口就闻到一股血腥味。

从包里摸出随身带着的小匕首，柳山厅往家门口走过去，门口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头低着。

“是谁在那？”柳山厅问。

“好久不见啊”男人抬起头，苍白的脸看向柳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