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
这几日接连不断下着绵绵细雨,竟有了几分江南烟雨的诗意。
西语羽整个身子斜靠在窗边,雨天潮湿的气息让他微微烦躁,仰头将手中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眼底晦涩难辨。
每到这时他便会忍不住回想起那段漆黑无光的童年,阴冷潮湿的破屋内,雨从房顶的漏洞急促滴落进下方支着的盆内。
“啪嗒,啪嗒”的声音与病榻上母亲破风箱般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逃不脱,挣不到,那是一眼便望到头的结局……
西语羽浑身笼罩着哀到极致的悲伤,屋外淅沥的雨声让他一时分不清过去和现实,如陷入梦魇般额头冒出一层细汗,手中的茶杯应声破裂,紧绷的神经即将失控……
【嘀! 第三剧情点即将到达!】
【行了宿主,收收您那抑制不住的怨气,悲惨童年回忆时到此结束,您再不快点的话您亲爱的小反派就跟女主跑啦!】
西语羽身体一僵,眼底瞬间恢复清明,看了眼沾满茶杯碎片血肉模糊的右手,不甚在意的甩了甩,连简单清理都没有做,疾步向屋外走去。
“在哪。”嘴角又勾起惯有的弧度,可眼底的墨蓝色却是越来越深。
女主?呵! 也配勾搭他的人!
【……】
【嘀! 开启定位系统。】
“哎,娘娘您去哪?”
听到碎裂声的轻灵一进屋就看见自家贵妃娘娘笑意渗人的匆匆向外走去,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随即飘散,轻灵并未察觉。
等她再回神时人早已冲入雨幕眨眼间就不见身影。慌忙拿起旁边搁置的油纸伞快步追去:“娘娘,打伞啊!娘娘。”
.
清园,皇宫内最偏远的宫殿,据说当朝皇帝的母后便居住其中。
西语羽刚赶到庭院就看到让他略感无语的画面——
院子正中央,身着一袭白衣的女人以木簪半束发,站在雨幕里,影影倬倬,其面容消瘦形如枯槁,似水中厉鬼般透着无尽的寒凉与阴森,而女人的后方正好还有一口溢满水的井。
西语羽好笑的挑了挑眉,啧,这是打算投井?这么满死得了吗?话说根据这破系统的定位小反派好像就在这附近。
……小反派……呢?……!……?!
视线一转西语羽瞳孔猛得放大,嘴角的一丝笑意瞬间僵住,他看见了什么!
向来清冷孤傲的潇渊居然甘愿狼狈万分的跪在那疯疯癫癫的女人面前。
被雨水浸透的玄黑色龙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消瘦的身型,低着头,墨发散落遮住了大半张侧脸,看不清神色,唯有露出的薄唇苍白的吓人。
一瞬间西语羽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死死捏住了心脏,揪心的疼。
“死了?”女人此时已浑身脱力般跌跪在地,神情恍惚:“死了,哈哈哈哈,是啊,他死了!”突然她表情一变,眸带凶光,竟从头上快速拔下木簪扬手就要狠狠刺入潇渊的心脏,
“既然他死了,你留着也没用了,去死!”
“死你妈!”
回过神的西语羽想都没想运转内力就向潇渊飞奔而去,他焦急地将地上怔愣住的人一把捞起死死扣在怀中。
甫一入怀他便被从潇渊身上传来的冰冷寒意激得打了个冷颤。
内心腾得冒出一股无名怒火,抬脚就将地上疯疯癫癫举着木簪还欲再来刺人的女人踹飞出去,恰巧落入身后的枯井“噗通”一声掉了进去。
“潇渊!她刺你你就不会躲!”
身后,气喘吁吁抱着伞追过来的轻灵正奋力和阻止她前进的德福拉扯着。
“轻灵姑娘不能进啊!你快出去吧!”
“放手!我家娘娘还在里面,快放手!”
突听这一声暴呵,二人齐齐转头看过去,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以极其优美的姿势精准掉落其正后方的井里,“噗通——”,其声音之大让他们一时愣在原地。
什么情况!!
那是贵妃?!贵妃把太后踹井里了?!
……啊啊啊!贵妃把太后踹井里了!!
轻灵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伞,又看了看死死将陛下抱在怀里的贵妃娘娘,突然觉得贵妃可能并不是很需要这把伞……毕竟这贵妃貌似有点……有点彪啊……
快速回过神的德福趁轻灵怀疑人生之际一把将人拉走,要说他为何不去拦贵妃?废话!他这总统公公又不是白当的!他要是再看不出陛下对那貌似是个“女子”的贵妃的在意的话,他现在就可以一头撞死了!
一时空荡的院中只有在雨中傻傻抱着,难分难舍的二人。
“随风,”潇渊看着眼前男人难得的怒容,凤眸眨了眨,强忍着眼眶的酸涩,抬手缓缓抱住西语羽,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蹭了蹭,闷声闷气道:“那是我母后。”顿了一下似怕他不相信又补了一句道:“亲生的。”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颈间一片冰凉,西语羽抬头看了看已经渐停的雨线,凑近潇渊耳边煞风景道:“哭了?”
看到人安然无恙的呆在自己怀里,西语羽那惯有的恶劣又冒出了头来,只能说是本性难改。
“……没有。”
若不是腰间传来的疼痛感,西语羽就信他了。
“潇渊,我早已举目无亲,”西语羽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潇渊潮湿的墨发,眼神阴鹜地落向从井里艰难爬出来的女人身上,嘴角挂起一抹嗜血的杀意,语气轻柔道:“还挺轻松的,要不,你也试试?”
刚刚才爬出井的女人:……?!
“……”潇渊一直觉得此人有病,还病得不轻,他从西语羽怀中退出,除了微红的眼眶外,依旧是那个不怒自威的帝王,不见丝毫脆弱。
“别闹,她得活着。”
活着才能更好的体验他曾经所受的痛苦,在污泥里绝望的挣扎。
“咳咳咳,渊儿,救我,我可是你母后,咳咳咳……”呛了水半死不活的女人披散着头发挣扎着向潇渊脚边爬去。
西语羽不耐,直接踢起脚边的石子打中女人的头将人砸晕过去。
“抱歉呐,”做了坏事语气还颇为无辜:“我没想到她这么弱。”
女人:“……”
“噗~”潇渊没忍住笑出了声,清冷苍白的面容因这难得一见的笑容而艳丽鲜活了起来,“随风,你幼不幼稚。”
西语羽觉得自己脑子好像瞬间炸开了璀璨的烟花,指尖将潇渊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侧的发丝轻柔别向耳后,指腹摩擦着小巧的耳垂,俯身勾唇缓缓道:“陛下,你笑起来真……千草~”后两个字压得极低,尾音沙哑撩人。
“……滚!”
暗处一直观察着的洛筝眸光闪了闪,她隐晦的将西语羽上下打量了一番,再结合刚才“她”无意间暴露的男声,她好像得出了一个非常刺激的结论。
冠宠后宫的贵妃居然是个男的!
而陛下,呵,居然有断袖之癖!
本想利用那女人的疯病让她刺伤潇渊,自己“恰好”出手相助来取得信任,可惜……罢了,倒也不亏……不过,这贵妃还是得想办法接近一二。
.
西语羽嫌弃的将女人拎小鸡似的扔到床铺上,抱臂靠在门框上对坐在院子石椅上的潇渊道:“想什么呢?嗯?”
“随风,你父母对你好吗?”潇渊低垂着眉眼,语气平静,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我无父。母亲很好,就是……”西语羽将头微仰,轻抵在门框上,看着渐落的夕阳,勾唇讽刺一笑:“就是太过温柔……温柔死了。”
“……嗯。”潇渊想:是温柔死了?还是温柔的死了?最后想了想应该是死了吧。这么一想好像自己的母后要更厉害些?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后面的那些话若说出口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堪……
“我母后不温柔,”潇渊轻吐了口气,缓缓道:“她杀了那个男人……”
潇渊的母后要细说的话也是个可怜人。虽贵为一国皇后却并不受宠,先帝对她毫无感情,而二人的婚姻也只是政治联姻。
她虽不满先帝对自己的冷淡可却也无可奈何,本以为先帝只是性格如此,再加上她已诞下龙嗣,便觉这辈子能这样陪在他身边也挺好,再多的便不敢奢望了。
可直到贤贵妃的到来,她发现那素来冷淡的人竟也会笑,也是鲜活有温度的,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贤贵妃,她怎能不嫉妒,不发疯!
她疯了似的处处针对贤贵妃,终于在先帝忍无可忍之下彻底被关在了寝宫,整整三个月他都没有再见过她一面!
直到小小的潇渊因发高烧被发现在屋内,这才惊动了先帝,而她的幽禁也随即解除。
她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一改往日的冷漠对潇渊重视了起来,而这也引得先帝对她少见的展露了几次笑颜。
本就是握不住的细沙,又怎妄“它”能长久的留存在指尖……
没过多久贤贵妃便有了身孕,她又被彻底忽视了……
早已对先帝爱到疯魔的她在苦求无果后便又将魔爪伸向了潇渊,这次她对潇渊非打即骂,每次不把半大的孩子弄到伤痕累累誓不罢休。
而靠着她给潇渊身上留下的狰狞的伤口也确实引起了先帝一次又一次的关注。可时间一长便被发现了端倪。
潇渊被先帝带离了那疯女人身边,身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可那心底的创伤又如何能好?
不受宠的皇子连狗都不如。
恶仆的欺辱,他人的恶意嘲讽无不压榨着他的神经。
在一次反抗中他杀了人,炙热的鲜血喷洒在脸上,哆哆嗦嗦的将人处理好,蜷缩在冰冷的榻上他第一次感觉到隐秘的兴奋,果然他还真是那个疯女人的亲生血肉呐,一样的疯。
几年后的一天夜里,女人竟逃出了宫殿一把火烧了贤贵妃的寝宫,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贤贵妃死了,那人就会再度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先帝居然会不顾自身安危冲入火海……
女人彻底疯了,潇渊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彼时他已取得外族的势力,最终以绝对强硬的手段坐在了那最尊贵的位置上。
将近几分钟的沉默……
“这样啊~”西语羽突然懒洋洋道。
他揉了揉因长时间仰起而酸痛的脖颈,走到潇渊面前从袖口处掏出那根木簪,随意扔到他手上,在潇渊疑惑的眼神中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陛下你为何不斩草除根呢?”
斩杀数人却独独放过了贤贵妃的亲子,不仅如此还给他封了个永安王之称,西语羽有时真好奇这小反派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挺聪明的一个人怎关键时刻心软,这一软还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呵,蠢死了。
潇渊垂眸看着明显被人刻意磨尖的簪尾,神色不明。突然发现簪棍上有一块不大的血迹,未干。凤眸一凌,将潇渊垂在身侧的右手一把抓过。
“怎么回事!”
西语羽挣了下没挣开,不甚在意道:“没事。”看着潇渊轻蹙的眉头,眼底闪过玩味,调戏道:“怎么?那么关心我,嗯?”
“嗯,关心你。”
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让西语羽难得的慌了神,他快速抽出自己的手阔步向外走去。
“走了,湿衣服贴在身上难受死了。”
潇渊含笑看了眼西语羽强装镇定的背影,起身跟上,顺势将木簪一把撅断抬手扔进旁边的井里,
童年的经历以及刚才的刺杀让他早已对那个女人为数不多的亲情彻底消失殆尽,连恨意好像都随着男人强势的维护而随风泯灭。
这漫长又无聊的余生若有他的陪伴好像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