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觉得面前站着的是个他不认识的人。
可君宙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就那样对着陈戟发出恶魔的低喃:“你很在乎白孔明和李长今吧?他们现在被君觅关起来了,你只要死,他们两个就会跟着你一起死。”
手机在他手里被迅速拨通,开了免提,里面传来君觅的声音:
“Olin,绑好了。人在旁边。”
刚才君觅的离开,正是开着小皮艇离开了这座海上囚笼!
而后陈戟便听到了手机里李长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君宙!你个变态,疯子!你让他给我松开,怎么来这么多人啊!你是他妈的绑匪,杀人犯!”
不像演的。
“白孔明呢?”陈戟脸垮了下来。
“哥,叫另外一个人说话。”君宙冷冷地对着手机说。
白孔明死活不吭声,君觅只好掐了他一把,他“嗷”地叫了一声,然后又闭了嘴。
要说李长今也就算了,白孔明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
君宙是来真的。
“你敢动他们一根手指试试看。”陈戟终于发怒,恶狠狠地怒视君宙。
君宙挂掉电话,发出一阵苦笑,他说:“陈戟,你现在就恨我吧。你才十八岁,还有多少年可以活,你现在还不能给你的人生做决定。”
说完,他松开陈戟,说:“我去做饭。”
他的背影分明很悲伤,那是他抛下了从前在陈戟面前建立的所有安全和信任,所遗留下来的遗憾和悲伤。
他认为,他以强制手段留下了陈戟的命,但一定也会留下陈戟的恨。
他知道,从今往后,陈戟再也不会爱他了。
君宙做饭的时候,陈戟一直缩在那看那些报纸。
报道上只有杀人犯被捕的图片,没有受害者的。
陈戟手指一行行地划过那些褪色的字,有的字被圆形的泪浸蚀,变得模糊了,陈戟就用力地用手去擦,擦到那些字都变成纸沫消失了,他才肯停下来。
杀人犯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那是个白净斯文的男人,戴着副眼镜,正被拷上手铐,大哭着,满眼都是悔恨。
你和我妈之间又发生过什么?
如果那时候我知道了是你,那我可能会抢先一步杀了你吧。
那么现在的我,又会在哪里?
陈戟的脑子从没这么乱过,他生着君宙的气,又生着小姨的气,可他们这些,不过是想让他活着,好好活着。
即便他们都没有做这些事的权利。
“你……哭了?”
君宙系着围裙举着锅铲,傻傻地挪到陈戟旁边。这是他第一次见陈戟哭,那双美丽的眼睛不仅红了,还流出了好多串泪。
在这之前,他还一直以为陈戟不会哭呢。
“我不想死了,”陈戟跪坐在床上抬起那双眼睛望着君宙,“你把他们放了。”
君宙心快要化了,又看着他并不会自己擦眼泪,于是很笨拙地伸手,用大拇指抹开他的泪水。
温热的泪抹开便冷了,陈戟的话在君宙听来却很温软。
“暂时不信。”君宙愣了许久,才强迫自己转过身。
陈戟在君宙背后从床上跪了起来:“我的话你也不信?”
君宙背对着他:“我说了,暂时不信。”
意面的香气在海上的房间里飘着,窗户紧紧关着,不透气,陈戟偷看了君宙一眼,然后从床上爬起来去尝试着开窗。
果不其然,被锁的死死的。
“君宙,你凭什么关着我?”陈戟头皮都麻了,狠狠瞪了君宙一眼。
君宙不理他,默默地把两盘奶油蘑菇意面盛出来,他分明知道陈戟不喜欢吃这个,这是罚他的。
可他不知道,这是陈戟四年来吃的最香的一顿饭。
陈戟吃饭的时候眼眶又红了,他吃了几口,嘴紧紧绷着,像是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可是看见君宙又都吞了下去。
他无法描述此刻的心情。
痛苦却矛盾的真相,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罪人,也从来没有被抛弃。
“疼吗,喝醉的人被割喉,疼吗?”陈戟终于问了出来,他拿着叉子的手微微发着抖,他眼睛睁的格外大,看着君宙。
君宙见他样子,手已经伸到了口袋里的那几板药上,却立刻回答给了他最好的答案:
“古代麻醉药发明之前,酒就是用来麻醉的。什么都感受不到,也不会疼。”
新闻上,那个惨死的陪酒女的血液检测里含有酒精。
陈戟深吸几口气,忽然仰头,对着空气大笑了几声!
“君宙!”
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睁过这么大:“原来这就是呼吸的感觉!”
他站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又猛地躺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
这样的空气,只有在很久的从前闻到过。
他在地上打起了滚,陷入了极度的兴奋之中——这或许是他双相情感障碍中的一个极高的波峰,他兴奋到不停地大笑着,偶尔扯着嘶哑的嗓子叫两声,每一根手指都在颤抖,浑身一阵一阵地麻痹……
又或许这次并不是病,或许真的是,释然。
君宙手里的药板握了又握,他也拿不准此刻的陈戟需不需要吃药。
如果他真的快乐的话,那就让他笑一会儿吧。
游艇里昏暗的灯光把他们都照的格外好看,陈戟闹够了,躺在地上仰视着君宙的下巴。
“你……”陈戟平静下来,头发乱着挡眼睛,他看不清君宙的表情,“你也很难受吧。”
一直以来。
“都过去了,”君宙走过来,躺在陈戟身边,“有你就够了。”
从2002年见到他的那一眼起,就好过多了。
陈戟侧过身子看着君宙的侧脸,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就又抱在了一起,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在游艇上。
夜里起了浪,二人随着海浪轻轻地荡了起来。
“这个游艇我从君觅手里买下来了,以后你想怎么玩怎么玩。”
两个小时后,君宙拍了拍躺在自己胸口上的陈戟的后背,懒懒道。
陈戟缓了缓神,指尖磨蹭着君宙的一颗小豆豆,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他又走神了一会儿,然后问:
“我的病能治好吗?”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在意这个问题。
君宙笑了:“当然能。回去我就联系江南。”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君宙忍不住发问:“你不问问白孔明他们吗?”
他想不到陈戟心还挺狠的,后面都没有提过他们了。
陈戟歪嘴笑了笑:“你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此时此刻,白孔明正在酒店房间里骂骂咧咧,他和李长今此刻团结起来,不停地骂着君宙和君觅两个混蛋。
房间被锁着,也不知道君觅怎么办到的,只是当时打完那个电话,他们就被温柔地松绑了。
有个保镖样子的人还送了一套海鲜大餐上来。
一开始他们看着那群拿着皮鞭、刀子、双节棍的沙滩裤男来绑他们,吓得都要尿裤子了,结果他们的真情流露只是君宙为了吓陈戟,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的精神损失怎么办,我被他们吓死了,我现在这心脏还突突呢!”李长今摊在床上,捂着自己的小心脏。
白孔明一直站在落地窗旁望着外面,眉头紧拧:“我怎么样无所谓,我就是想不明白君宙要干什么,他关着陈哥干嘛?他们吵架了?早知道当时就不该支持他俩,君宙太他妈变态了……”
“合着咱俩就是来当人质的,我说天上怎么掉馅饼,他以为两只龙虾就能安慰到我吗?我们旧恨新仇多着呢,等我见到了施老板,一定好好告状!”李长今恨的牙痒痒。
“施老板谁啊?”
“我老板啊!也是我……我男朋友。”李长今这句话说的格外没底气。
“……你跟老板玩,还谈感情?”
李长今听到他这么问,敏锐地支棱起了头:
“怎么这么问,你也有老板?你和我讲好了,我嘴巴很严的。”
白孔明发觉最近封肖联系他越来越少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这个债主懒了些,并不着急讨回来。但白孔明每天都觉得头上悬了断头台的刀,总要时不时掉下来砍他一下。
“有是有,但我是当工作做的,”白孔明这个话题早就憋的难受不知道和谁讲,眼看着和李长今闲聊几个小时还算投机,就一股脑说了出来,“工作肯定又累又受气啊,你怎么会喜欢老板呢?我巴不得不还钱了拍屁股走人。”
“……”李长今沉默了半晌,然后又躺了回去,“男老板女老板?”
“男老板。”
“卧槽,你给|草|pg的?”
“所以当工作啊,你以为我想。”
李长今脸上都要冒黑线了,他实在是闹不明白陈戟的这些朋友,怎么一个比一个表里不一!
“有可能你根本不是男同,要么就是老板太丑。你老板谁啊?”
“君宙他爸。”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李长今几乎要在那张床上被雷晕了,可是白孔明向来说话不经过大脑,居然还没事人一样往下说:
“可我也不喜欢女孩子。我之前的几个女朋友我都不真心喜欢。可能我脑子也有病。”白孔明叹着气坐到床上。
李长今看着他后脑勺,忽然有些怕了起来,抖着腿缩成了一团,抱着脑袋道:“君宙家一看就是混黑的,我可惹不起你,之前骂你的当我没说好了。”
紧接着他又补充一句:“你们几个我都惹不起,还是施老板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