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你当真是云山何家的表郎君?”朝堂上沈清许一言,连皇帝都惊讶了。
“是,”沈清许面无表情回话:“臣父母早逝,自幼寄居于外祖家。在会试之前得知外祖家中噩耗,心中存疑,入大理寺后便暗中调查。”
“怎么会……怎么会……”魏侯爷喃喃自语。
“魏侯爷如今是在惊讶怎么会在灭人满门后没处理干净么?”沈清许寒眸扫过:“行了伤天害理之事,天理报应自然等着。
就算人死光了,还有厉鬼索命呢。”
市井间传的“沈阎王”,就像只真正的厉鬼,魏侯爷此刻甚至不敢同他对视,打了个寒颤。
“陛下,”沈清许见人好像已经放弃挣扎,接着道:“臣因魏家家破人亡,魏侯爷方才却以臣无父母长辈无人引荐为由,欲给臣扣下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太过荒唐。”
“而由此也可见,魏侯爷实会颠倒黑白,”沈清许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在调查魏家之时,臣发现一件事情,当时就觉有疑窦,如今疑虑更深。”
“何事?”皇帝声音沉沉。
“当年的赵明季将军,军功赫赫,百姓爱戴,却忽然被扣上叛国通敌之罪,指证之人正是魏侯爷,”沈清许跪下,面容严肃:“臣看过卷宗,这案子混乱,证据也有疑点。”
“什么?”这已不只是魏家之事,有大臣怒斥:“沈大人慎言,赵家之案乃先皇判下,早已盖棺定论,你是想说先皇当年冤枉了忠臣?”
沈清许很冷静:“先皇自是不会冤枉忠臣,但若是有小人搬弄是非呢?魏侯爷是什么样的人,大人您今日应是看得清楚。”
“陛下,”沈清许稍微提了声音:“臣恳请陛下,重查赵家案。”
沈清许是刀剑,元倾遐一开始就知道,哪怕今日他揭露身份是何家的表郎君,所行之事皆是为了替外祖家伸冤,元倾遐的想法也没变过。
刀锋所向是魏家,沈清许固然想对魏家动手,但魏家到如今地步,其根本是背后持刀之人。
元倾遐抬眼,望向前方龙帷之下,那是天子所在。
这几日发生的事,他虽看清楚许多,有一件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沈清许这把刀的持有者——他的父皇,为何要费心动魏家?魏家分明已大不如前,如今几乎只剩下爵位,他却没有停手,是铁了心要将魏家连根拔起。
如今这困惑,似乎有了眉目。
“父皇,”元倾遐忽然出声:“儿臣有话想说。”
“说吧。”
“赵家案是儿臣出世之前的事了,儿臣不了解,”元倾遐道得认真:“但方才听沈大人一言,儿臣认为,不妨一查。”
“太子殿下年轻,看事情还太简单了些……”有大臣不赞成,想说些什么。
“赵将军之名,本宫亦有耳闻,”元倾遐打断他,接着对皇帝道:“父皇,魏家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此番获罪,有心之人定会提起赵家案,若放任不管,不免引得百姓议论怀疑,届时流言四起,于朝廷不利。
赵家之罪若是真,那便可平息流言;赵家若是被冤枉的,那这冤屈不洗清,恐寒忠臣之心。故而重查此案,是给忠良臣子的交代,更是给天下百姓的交代。”元倾遐言之凿凿。
皇帝沉默着,似乎在考虑。
过了一会儿,他道:“赵家案既有疑点,那就重新查。”
魏侯爷本已瘫在地上装死,听见这话,忽然笑了出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道陛下怎么如此针对我魏家……”
“风光因赵,落败也因赵,这才是……因果报应,”有人上来押住他,他没有挣扎,只抬着头,盯着那龙椅之上的人:“陛下,你最该恨的不是魏家!”
*
陛下撑着额头,袖子垂落遮挡住他的神情。
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多久,沈清许就站了多久。
如今已经下朝,沈清许被叫来了御书房。
二人都默不作声,直到皇帝回过神,抬头,眼中是疲惫。
“清许,你从没告诉朕,你是何家的表郎君,”皇帝扯了扯嘴角,发现笑不出来,只得作罢:“你藏得够深的。”
沈清许:“今日若非魏侯爷步步紧逼,欲陷臣于不忠不义之地,臣也不打算说。”
“殿试初见,朕就不觉得你是小门小户出身,你说你名为沈星云,”皇帝回忆:“当时你刚及冠,朕问你的字,你说家中无长辈,还未取,于是朕就做主,以‘清许’做你的字。”
“陛下知遇之恩,臣永世难忘,”沈清许垂眸,一句话很认真。
“朕于你如何算恩呢?”皇帝摇头,有些愧疚:“这些年你替朕肃清朝堂,许多世家子弟如何诽谤贬损你,朕看在眼里,这仕途你本可以走得更轻松些的。”
“诽谤贬损,是因为臣非大家出身,性子也不好,跟陛下无关,”沈清许认知很清晰,又说起正事:“陛下,臣已将赵家案的卷宗及证供调出,很快就可为赵家翻案。”
听见这话,皇帝下意识握紧了手,指节发白:“辛苦你了,”
“臣告退,”沈清许行礼。
“清许,”人已走到门边,皇帝又唤一声,等人转过身,他盯着这人永远无表情的脸,道:“今日何家的真相大白,你该是盼了很多年,可似乎并不高兴?”
沈清许说:“赵家就要翻案了,陛下也盼了很多年,您高兴吗?”
皇帝愣住,好一会儿,没答这话,提起另一件事:“你当官这么多年了,却还没立府,当年赐府时你没答应。等魏家定罪,你的身份也会公之于众,再不立府似乎说不过去,朕再给你一座府邸吧?”
沈清许沉默了好一会儿。
“是还有什么顾虑?”皇帝问。
“还请陛下容臣考虑一段时日,”沈清许道。
“这事当然你自己决定,”皇帝拿出奏折,似乎准备处理公务了:“朕就是怕耽误了你。你如今还没娶妻,等你身份传开,那荒唐的‘克妻’名声也该洗清,到时候定然不缺说亲的,有个府邸好些……”
沈清许转身离开御书房,皇帝开始批奏折。
字堆在一起,却是半点看不进去。
赵家要翻案了,他高兴吗?
有什么值得高兴呢?不该死的都死了,过了二十年才翻案,等他死了到地下,阿瑾肯定要打他,叫他滚。
“陛下,”不知过了多久,福安拿着食盒走进来,打断他的思绪:“这是淑妃娘娘送来的。”
皇帝抬起头,没反应过来:“淑妃?”他打开食盒,是一碗糖水。
皇帝盯着糖水好一会儿,抬眼:“她呢?”
“淑妃娘娘送完东西就回去了,”福安答话:“福安问娘娘是否要见陛下,娘娘却说……”他有些张不开口。
“说什么?”皇帝拿起糖水:“说朕如今正难过,没心情见她?”
福安睁大眼,竟猜对了。就是少了一句,淑妃娘娘的原话是:朱砂痣烙在心头会疼,陛下如今正难过,应该没心情见我。
“陛下,杜太医说您如今不宜吃太甜的,”福安瞧了一眼糖水,担忧道。
“就吃一口,”皇帝拿起勺子:“心里太苦了就只能让嘴里甜一点。”
*
魏家出事后,赵家翻案,连同大理寺卿的身世,短短几日就传遍了京城。
孟家。
孟老爷孟峰快步走进后院,孟夫人蹦蹦跳跳在院里乱跑。
“小峰子,快来陪我荡秋千!”孟夫人跑到秋千旁边,见到孟峰,高兴地喊。
“你怎么不动呀?”孟夫人已坐在秋千上,疑惑地看着孟峰。
孟峰一步步走至她身边,给她推秋千。
“宝儿,”他唤了一声。
“我爹才叫我宝儿,你不许叫!”孟夫人骄矜道。
“好,”孟峰顺着她:“我不叫了,”他继续推着秋千,听见孟夫人的笑,不由自主也露了笑容,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要不要和你说呢?”孟峰声音很低。
“说什么?”孟夫人耳朵一动,转头,是好奇模样:“小峰子你有秘密?快说快说!”
孟峰瞧着她:“我怕你听不懂,又怕你听得懂。”
孟夫人的表情淡下来一瞬,接下来是茫然:“小峰子你在说什么呀?”
孟峰半蹲下,离她很近,喃喃一句:“告诉你你会不会……”
对上孟夫人迷茫的眼睛,他道:“赵家翻案了,赵将军没有……通敌叛国。”
孟夫人眨眼:“赵家翻案……爹……”她的神情分明是那样天真,好像根本没有听懂,可是眼睛一眨,眼泪却掉下来了。
孟峰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不哭了,不哭了。”
眼泪越擦越多,孟峰看得揪心的疼,轻轻搂住她:“瑾儿,不哭了,好不好?”
赵瑾靠着他,哭得格外安静。
孟峰哄着人在房里睡下,到了外头,神情沉重。
或许不该告诉她,如今她心智不全,本来就是在逃避现实,如今跟她说了这些,心绪动荡起伏,恐怕对她不好。
正烦恼着,孟峰转过视线见到了凌千,皱眉:“你公子呢?”
凌千表示自己也想问,他也不知道,但是老爷看上去心情不佳,不能这么回答。
“公子说他有事要出去一会儿。”
“就知道往外跑,”孟峰叹气。
这条线算是揭露得差不多啦!应该可以猜到……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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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赵家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