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几个壮汉被君为制住。
沐雯手上拿着帷帽,惊讶一瞬,这不是太子殿下的侍从吗?
君为亦是讶异,想起方才看见的场面,苏七姑娘身手真不是一般的好。
“苏七姑娘,”君为行礼:“您为何会在此处与人搏斗?”
听见“苏七姑娘”四个字,壮汉们的神情是不可置信。
沐雯转过视线,那两人已离得远了些,君为没注意,沐雯避重就轻道:“我上街买胭脂,见这几人鬼鬼祟祟,实在可疑。”
君为瞥一眼那几个壮汉,如今他们都是惊慌失措的模样,领头的还对着沐雯道:“姑娘,真的都是误会!我们……”
沐雯很平静:“你们?”
壮汉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君为看他们吞吞吐吐的样子,也猜到他们说不出什么,准备把人押走,审问处罚。
沐雯给他们让了路。
等人都走了,席鸣风看着沐雯往他们这边走过来,他面带微笑,眼底平静无波。
还隔着一段距离,沐雯已经开了口:“是怎么回事?”
“鸣风公子,是你得罪人了么?”旁边人清越声音一同响起,腔调仿佛是在开玩笑:“别是连累了我?”
沐雯将视线从席鸣风脸上收回,转眼去看这方才将帷帽扔给她的人,他侧身而立,目光落于石墙,侧颜漂亮得惊人。
打架时惊鸿一瞥,沐雯已是有所心理准备,如今离得近了,还是稍稍闪了眼。
他束了冠,着的男装。沐雯忍不住心生怀疑,这种相貌,真不是女扮男装?
许是沐雯探究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这人终于舍得把视线从长满了青苔的石墙上收回,望向沐雯,他一双眸子像是浸过泉水,倒把沐雯看得愣了一下。
沐雯想到自己手上还拿着人家的帷帽,搏斗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也没用上,如今还是完好的。
沐雯就将帷帽递过:“还给你。”刚有动作,就感受到这“漂亮公子”的眸光奇异,仿佛觉得她的动作出乎意料,顿了一下,才伸手接过。
“谢谢。”
回到正题,沐雯又去看席鸣风:“所以,是出了什么事?”
席鸣风摇头笑道:“今日之事,我才是遭的无妄之灾,”没等沐雯再问,他将头转向那正整理着帷帽白纱的人,接着道:“沈大夫貌若天仙,岂是鸣风能连累的?”
这话一出,沈香绫动作停住,神色难辨,像是有了猜测。
沐雯没听懂席鸣风的话,只大概知道,“沈大夫”说的就是这在场第三人,好奇怪的称呼,以前也没听说过。
正瞎想着,结果就听见这位“沈大夫”低声骂了句脏话。
沐雯:“?”不是,这人顶着这样一张脸骂人,确实给了她一点小小的震撼。
沈香绫重新戴上帷帽,放平心绪,目光投向沐雯:“今日多谢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沐雯无言。
没听见回答,沈香绫又道:“是名字不好听,还是不能说呀?”
席鸣风含三分笑意:“沈大夫,这位姑娘是文七娘。”
沐雯一怔。
沈香绫也是愣了:“文七娘?”有点耳熟。
灵光一现:“去年四月,卖香囊绣品的文七娘吗?”年纪好像有点太小了……
他也知道?沐雯惊讶,这名头这么响亮的?
“是的,”没什么好否认,沐雯实话实说:“不过我现在没有卖绣品了。”
“香囊里的香……”沈香绫回忆了一下,问:“是你做的吗?”
沐雯先是点头,又觉得人家戴着帷帽可能看不清她的动作,直接道:“对。”
答完,沐雯才觉古怪,不明白这人为何问这么详细。
席鸣风瞧着,有所猜测,心念一动,开口:“这位是引香阁的沈大夫。”这话是对沐雯说的。
引香阁……沐雯记起,去年到后来绣品卖不出去,似乎就是因为引香阁的香太好——她当时赞叹过。
她这是,招摇撞骗的遇上了行家?
沐雯极有自知之明,她于制香不过学了皮毛,制的香仅限于凝神静气,在真正的调香师面前,估计是连门都没入的。
沈香绫对席鸣风介绍自己的行为不发表意见,又问沐雯:“你多大了?”
沐雯:“十四。”
“年纪还小,”沈香绫脚步很轻,缓缓走到沐雯跟前:“你在调香上有灵气,来引香阁,做我徒弟怎么样?”
沐雯呆住,没想到他是存的这个意思,推辞:“谢谢,不过不用了。”鼻尖微动,她闻到他身上的香。
有灵气?沐雯心道,能调出这种香的人,说她调香有灵气,她的脸皮得有多厚才能相信。
被沐雯拒绝,沈香绫不恼,想了想,道:“我记得,去年你一个香囊卖很贵,是不是需要钱?若你来引香阁,一个月可以给你六十两。”
六十两。沐雯心想,若只是做学徒,真的是高到离谱的月钱。可是……
“我现在,没那么需要钱了。”沐雯余光扫过还站在原地的席鸣风,语调很平。
席鸣风一直维持的笑在此刻淡去,如彩画褪了颜色,只剩黑白。
气氛不对,沈香绫退了一步,将两人的反应收入眼底。
“你们认识?”
“认识。”沐雯道。
“不认识。”席鸣风道。
沈香绫:“……”
沐雯同席鸣风对视一眼。
两人都平静改口。
沐雯:“不认识。”
席鸣风:“认识。”
沈香绫神情隐于帷帽之下,看不大清,话音却是平常,定论:“认识,我知道了。”
沐雯和席鸣风一语不发。
“钱这种东西,当然越多越好,哪有说不需要的,”沈香绫没深究沐雯同席鸣风的关系,继续他的劝说:“我可以教你调出很好闻的香,你不但能拿钱,还可以学技艺……”
沐雯:“其实……”她想说她现在不需要很多钱,也不需要有高超的调香技术。可是话刚要说出口,又停住了。
不需要。要不要去做一件事情,她想的只是,需不需要吗?
沈香绫声音传来:“你不喜欢调香吗?”
喜欢吗?
沐雯垂下眼。
席鸣风望着沐雯,眸光微动。
“我平日可能会有些其他事,不能每日都去引香阁。”沉默良久,沐雯才张口。
沈香绫“嗯”一声:“引香阁午时后才开。”
沐雯:“我该唤您,沈大夫?”
沈香绫笑一声:“这称呼难听,你若来引香阁,叫阁主,或者师父也行。”
沐雯意外,他是阁主?可是她好像记得……
“沈大夫,”席鸣风插了一句话:“引香阁是孟家的,您能入引香阁,还要多亏公子——您应当不能自称阁主。”
这话听着就容易得罪人,沐雯看他一眼,心念划过一丝惊讶:他是在维护那位“公子”?
似乎不太符合他的性格。
沈香绫对席鸣风的话不置可否,自然切换话题:“天黑了,鸣风公子今日找我所求我已记下,就先这样,我回去了。”
这就走了?沐雯目送那戴着帷帽的人离开,他的步子真的很轻,走出一整条巷子,帷帽的白纱几乎是不动的。
原地只剩下沐雯和席鸣风。
沐雯回眸,注视他:“要说些什么吗?”
席鸣风假作想了想,摇头,语气如往常一样温柔:“我觉得应当不需要寒暄?”
沐雯点头:“是不太需要。”
她转身:“那我回去了。”
“文。”席鸣风喊一声。
沐雯刚抬起的步子停下,静静等着。
“你今日,太冲动了。”席鸣风道:“丞相府的姑娘若出了事,鸣风死百次千次都不足惜。”
沐雯垂眸,面色不显,好一会儿:“你的命没那么贱,我的命也没那么值钱。”
“更何况今日换了其他人,路见不平,我也会拔刀相助。”沐雯说完,抬步离开。
人已走远,席鸣风深吸一口气,面色在如霜月光下晦明莫辨,心中思绪化为一声叹息。
“可你的手上没有刀。”
*
沈香绫离开,并非直接回引香阁,而是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
“公子,大人公务繁忙,说今日不回来了。”门开,未等沈香绫开口问,老伯就依着习惯直接答。
沈香绫沉默,好一会儿:“我知道了。”他转身,径直往引香阁去。
人走远,老伯叹一口气,关上门。
*
沐雯回了丞相府,秋草总算放下心。
“姑娘,胭脂买了,您看看,”秋草把胭脂拿给沐雯。
今日姑娘忽然就跑了,她回来后一直担心。
沐雯接过胭脂,没打开,瞧着秋草那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秋草,你不是总担心我不出门么?”
秋草呆愣愣的。
“以后又要你帮我打掩护了。”沐雯微微笑了笑。
*
君为正在审问押走的几个壮汉。
还没怎么审,几人就哭天抢地大喊冤枉。
“冤枉?”君为冷笑:“你们今日打的可是丞相府的姑娘,她的父亲是苏丞相,嫡姐是太子妃娘娘,谁给你们的胆子持刀伤人?”
壮汉痛哭:“我们没想伤害苏七姑娘!”
君为懒得听:“天子脚下还敢持刀闹事,谁指使的?若不说出背后之人,你们就是蓄意谋害世家姑娘,全都难逃一死。”
“我们……我们……”
……
几人最终供出了幕后之人,君为听了,瞪大眼。
他精神恍惚,打算去同殿下禀明此事,却得到了殿下正在房中,不许人打扰的命令。
君为:……
行。这丞相府的三郎君吩咐人去教训人,结果阴差阳错跟七姑娘打起来的事情,好像确实没有殿下和太子妃亲热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