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围猎回来,大姐姐晨嫣都在大哥哥的镜园养伤,沐雯已许久未见过晨嫣,也不知她情况如何。
祖母很担心,整日念叨着不知道为什么晨嫣要去围猎,结果弄成现在这样。
好在那位杨太医说只要安心静养便无大碍。
沐雯回了学堂,发现大姐姐受伤的事情虽然传出去了,但是受的什么伤并无人能具体说上来。
连丞相府六姑娘苏羽溪对这件事情都三缄其口,更不必提沐雯和苏栖落。
钟二姑娘钟娇娇来找过沐雯,沐雯虽然知道她和晨嫣关系好,但也还是打算闭口不言。结果聊了一会儿,并没有聊到大姐姐身上,钟二姑娘就走了。
沐雯有些奇怪,她与钟二姑娘并不熟识,怎的突然还能聊上天了?
过了几日,学堂里的姑娘郎君们见打听不出什么晨嫣的事情,也就不再问了。终于无人再提大姐姐,沐雯倒是觉得不错,毕竟众人想讨论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太医说晨嫣的脸会留疤,沐雯心中叹气,晨嫣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那样漂亮一张脸若是留了疤,应该谁都会觉得可惜吧。
这日是四月初一,四月蔷薇初放,沐雯有些出神。
苏栖落过来寻沐雯,拉她上街添新衣裳,新首饰,沐雯本也无事,便跟着她出门了。
四月是个极舒服的月份,天很蓝,白云飘荡,阳光撒在身上,只让人感到愉悦舒适。
此时古色古香的古董斋,走进了一名白衣男子,其衣裳上绣着蔷薇,外表清雅出尘,脚步很轻,却很快到了掌柜前。
“掌柜,请让我见一见公子。”男子开口,声音也如外表一般清雅出尘,很是好听。
掌柜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眼一睁,瞥了男子一眼,倒也没露出嘲笑的神情,随意问道:“什么名字?”
男子张了张口像是要答,可又像想到什么,只笑了笑,不答了。
掌柜又看了他几眼,丢下一句:“稍等,”便上了楼,推开门进了间房。
“公子,外面来了个男人说要见您,”掌柜对屋内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孟涣道。
孟涣正翻翻找找,可能是有些迷糊了,随口道:“长什么样?”
“很俊俏,衣服上绣着......”掌柜一一列举。
此时凌千走了进来,不高兴地说:“公子,席鸣风又来了,我去帮您打发了他,还真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
孟涣正忙着,应道:“态度好一些,说话别太冲。”
凌千嘟囔:“态度好的话哪里赶得走这人......”说着他准备出去,结果身后孟涣突然说:“等一下。”
凌千回过头,发现孟涣已经坐下了,凝眉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后道:“让他进来吧。”
凌千有些惊讶,还是应声道:“是。”
不一会儿,掌柜将席鸣风带来了。
“公子,”席鸣风很恭敬地唤孟涣。
孟涣还没应,凌千先不客气地问:“你又如何知道我们公子在此?”
席鸣风笑笑道:“见多了就知道了。”
孟涣倒没太纠结这个,他每日在不同店铺坐镇,里头却是有规律的,若是有心,自然能发现。
于是孟涣只客气道:“鸣风公子找我有何事?”
席鸣风答:“鸣风想找公子买个东西。”
孟涣奇道:“若要买东西鸣风公子去商铺就是,找我做什么?”
席鸣风神情不变,认真道:“这一样东西,其他铺面不好买到,只好来寻公子。”
话说到这儿,孟涣像是来了兴趣,问:“鸣风公子要买什么?”
席鸣风此前说话态度一直很自然,如今却是突然扭捏起来,好一会儿才道:“芙蕊膏。”
此言一出,四周安静得出奇,孟涣抬眼,与席鸣风对视上了。
“这,你要买......找我们公子做什么?”凌千的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席鸣风就这样回视着孟涣,不答话。
孟涣先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只道:“鸣风公子恐怕不知,孟家不做这种生意。”
席鸣风眸光微闪,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听孟涣接着道:“不过我倒是知道有谁家卖这个,应该有存货,可以让凌千去帮鸣风公子买到。”
凌千瞪大眼睛。
席鸣风眼里的光芒消失不见。
“不知鸣风公子要多少盒?”孟涣问道。
席鸣风看着孟涣,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可孟涣并不回看他。
片刻后,席鸣风的声音有些滞涩:“公子认为,鸣风要多少盒合适?”
孟涣“唔”了一声,像是在思考,一会儿后看着席鸣风的眼睛认真道:“我不知道,鸣风公子该自己决定。”
席鸣风看清了孟涣眼底的认真,回答道:“那就四盒吧。”
孟涣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点了几下:“芙蕊膏的价格不便宜,鸣风公子可带够钱了?”
席鸣风道:“公子要多少钱?”
孟涣觉得有些好笑:“鸣风公子这话倒有趣,芙蕊膏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怎的还成我定价了?”
席鸣风很平静:“公子要多少,只要鸣风有,都可给公子。”
孟涣看着席鸣风,神色有些复杂道:“我不要钱,要鸣风公子一样东西。”
席鸣风笑了笑:“公子您说。”
“暖玉。”
席鸣风愣住了:“公子您......”
“我知道这暖玉是鸣风公子的性命,”孟涣道:“只取一半,可以吗?”
席鸣风静默片刻,也没问孟涣要暖玉做什么,将腰间暖玉取下,递给孟涣。
孟涣接过,手轻轻触着暖玉,果然是热的。他从柜中取出一把极利的小刀,顺着玉的纹路,顿时将玉一分为二,断口平滑。
孟涣看向席鸣风,席鸣风便拿走其中一块,配在腰间。
孟涣用眼神示意凌千,凌千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凌千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鸣风公子坐吧。”孟涣客气地说。
席鸣风摇头:“鸣风站着就好。”
孟涣也没强求,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能感受到席鸣风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并不理会。
不知过了多久,席鸣风忍不住开口了:“公子,您没有什么问题想问鸣风吗?”
孟涣抬头,状似不解:“鸣风公子想要我问你什么?”
席鸣风只看着孟涣,不答话。
孟涣笑了:“鸣风公子,你想做什么,又要怎么做,与我无关,谢谢你的半块暖玉,帮了我大忙,我很感激。”
席鸣风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轻声道:“能帮到公子就好。”
孟涣没再回应他。
屋内很安静,席鸣风站在原地,目光落不到实处,像是在出神。
凌千带着一个稍大的盒子回来了,盒子很精致,从表面上也看不出里头是什么。
“东西买来了,鸣风公子看看数量是否能对上?”孟涣说。
席鸣风点头,有些麻木地走上前,打开外头的盒子,里面是四个稍小的盒子。
席鸣风扫了一眼:“没问题。”
“盒子不小,鸣风公子拿着回去也麻烦,我让人给你送回去吧,会避着人。”孟涣对席鸣风道。
席鸣风本想摇头拒绝,可转念一想,这该是公子给他的最后的好心了,说不定还是因为那块暖玉,于是点点头:“多谢公子。”
席鸣风离开了,凌千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他一步步,似乎正在踏入深渊,一时竟感觉他有些可怜。忙摇摇头,丢掉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想法。
“公子,”凌千走到孟涣旁:“这席鸣风一向自认清高,今日怎么来找您要买......您方才问他了么?”
“没问。”孟涣看着桌上的暖玉,回答得十分利落。
凌千:“......为何?”
“清高需要代价,他能坚持这么多年,已是令人钦佩,”孟涣拿起暖玉,感受着手中热意道。
凌千不明白,公子这句话是回复他问的那句“为何”的吗?怎么感觉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我并不钦佩他,”凌千实诚道。
孟涣侧头看他,好笑道:“我们的钦佩于他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本以为公子会问自己为什么不钦佩,结果公子却回了这样一句,凌千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不吐不快。
“席鸣风那般身份,还总是不知分寸来找公子,”凌千终于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
孟涣笑着摇摇头:“在许多人眼里,我也只是个低贱的商人,并无不同。凌千,别带着偏见看人。”
凌千张了张口似要反驳,可顿了一下,还是闭了嘴。
孟涣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将暖玉递给凌千:“将这暖玉连同这几日收集的东西一起,给杨繁之送去吧。”
“是。”
热闹的街上,沐雯与苏栖落逛了一会儿,才知苏栖落此次出来的目的,竟是要瞧几日前刚刚到京城的余大郎君未婚妻。
人是瞧见了,苏栖落也没了心情,说想自己走一走,沐雯便与她分开。
沐雯一个人在街上瞎逛,这一逛......
沐雯的目光凝在了远处那个白色身影身上,那眉眼......还有衣裳上的蔷薇花......
沐雯身比心快,追了过去。
封藏的记忆喷涌而出。
“你是个好人,你要杀坏人,可我不是坏人,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最喜欢文了,文,你喜欢我吗?”
“蔷薇开花了,文,我们一起去看吧......”
“文,你永远不会忘记我,对吗?”
......
沐雯边跑边喃喃自语:“风......”
一个小巷口,席鸣风正独自走着,听见身后有声音,转过身,却差点让一个小姑娘撞个满怀。
席鸣风扶住了沐雯:“姑娘,你......”对上沐雯看他的目光,他的声音不自觉顿住了。
这小姑娘,他认识吗?为何这样看着他?席鸣风心中困惑。
沐雯稳住了身子,稍微冷静下来,眼前人和她记忆中那人很相似,却又有那么一些她说不出来的不同。
“请问公子叫什么名字?”如今距离太近,沐雯往后退了一步,认真问道。
席鸣风愣了一下,回答:“鸣风。”
不只是相貌,连名字都......沐雯手偷偷捏了一下自己,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才问道:“沐雯失礼了,不知公子是哪一家的公子?”
席鸣风还未回答,一个女声从旁边传来:“哈哈,姑娘,鸣风可不是哪家的公子,若要说是公子也对,不过是那种‘公子’!”
沐雯侧过头,说话的是一个打扮得很漂亮的姑娘,似乎是路过,停下来看热闹。
沐雯顺着她过来的方向看去,惊觉前方是一处秦楼楚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