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莞在山林找了晨嫣许久,后来偶然遇见了要返回的侍卫才知道人找到了,马上回了营,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在晨嫣帐前等,太医诊断时她就在现场。
在林中淋了雨也依旧清醒,听了太医一段话却觉得整个人发晕,她不能想象,嫣嫣这是遭遇了什么。
默公主并没有比她好多少,默公主如今年纪尚小,从没见过有人能受这么重的伤,而且这个人,还是晨嫣。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这太匪夷所思了。
元倾遐是在太医诊断时过来的,帐内都有些无从落脚了,他便站在门口,能听见太医的话,又无人注意到他。
太医诊断的结果出来时,元倾遐觉得心口疼的厉害,可疼着疼着,竟疼出快意来。
后悔吗?元倾遐问自己。
这个问题还没有得出答案,苏舟站在了他面前。
此时陛下说要回京的命令已下,众人都回帐收拾东西。
元倾遐抬眼看向苏舟:“苏......”
“太子殿下,”苏舟并没打算听他说话,只自己道:“借一步说话可好?”
于是他就和苏舟来到了一处无人的空地。
雨还在下,他和苏舟都撑着伞。
元倾遐没有先开口,他等着苏舟说话。
先是听见苏舟自言自语一声:“明晨就回京了,”再听见苏舟问他:“太子殿下,初次花船相见,您说要与我交朋友,可还算数?”
元倾遐一时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算数。”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苏舟扔了伞,一拳直朝他砸来,动作间还道了一句:“今日暂时接受了。”
元倾遐生接他一拳,手臂发麻,还在想他接受了什么,苏舟的腿又扫了过来,直接将他踢出三丈远,好险才站稳了。
苏舟道:“为臣不可以下犯上,作为‘朋友’,总可以揍你了。”
元倾遐这才明白了,苏舟并不给他反应时间,追上来拳头便往他的脸上招呼,元倾遐终于被激出脾气,也丢了伞,全力应对。
元倾遐身为皇子,自小到大于武艺也不曾懈怠,自是不弱,可他对上的,不是什么普通的郎君,是少年将军苏舟。无论他怎样应对,终究是只有被压着打的份。
一个防卫不当,苏舟一拳只击他腹部,血气往上涌。
“这一拳是打你眼瞎,”苏舟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着风暴。
元倾遐本要吐出一口血,听了苏舟这话,生生把血吞了下去。
苏舟再一脚踢向他的腿,元倾遐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一脚,是因为你不算个男人,”苏舟道。
元倾遐一声不吭,强撑着站立。
苏舟又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这次他没说话了。
元倾遐的脑海中却闪过了刚才太医说的话:“脸部的伤很深......”
究竟如何伤,其实他还没有看见。
苏舟转身离开了,临走时没忘记把自己的伞带走。。
元倾遐终于撑不住,摔在了地上,如今真是狼狈极了,和苏舟在雨中打了一架,哦不对,是他单方面挨打,此时全身上下都是雨水,腿疼的厉害。
“殿下!”君为撑着一把伞冲了过来:“殿下您怎么了?”
他一抬头,愣住了,殿下如今脸上的一块红肿青紫十分明显,一眼就是被人打了,可是如今殿下,却是笑着的?
元倾遐笑得很痛快,笑着笑着,泪流满面,可他还是觉得痛快得很。
他伸手捂住左胸,心脏先跳的很快,后来慢慢平缓,一下一下,很平静。
元倾遐突然觉得,执念好像渐渐消散了。
或许他该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了。
“殿下,是谁打了您?”君为本来很生气,见到了殿下的神色,此时只觉得困惑。
元倾遐摇摇头,道:“没事,扶我起来,我站不起来。”
“是,”君为连忙将他扶起来,有些担心道:“殿下,您的腿......”
元倾遐不愿多说,只道:“回去吧。”
苏舟这般肆无忌惮对他动手,应该也是料准了他不会说出去。
元倾遐回了营帐,先换了衣服,没传太医,自己上了药,伤的不轻。
一时也不知道苏舷纪手下留情了没有。
如果要问苏舟有没有手下留情,那自然是留情了的,若是没留情,太子殿下如今该和山林里那只老虎一个下场才对。
苏舟知道自己不能对太子殿下做什么,打他一顿已是顶了天。
若说该打,或许他自己更该打。
他没有保护好嫣嫣,让嫣嫣遭受了伤害,是他的错,哪里还有资格去怪别人。
第二日清晨,队伍出发回京。
沐雯最后在马车里望了一眼围猎场,又想到了如今还昏迷不醒的晨嫣,叹了口气。
谁也没想到,这场围猎最后是这样收场。
回到京城,先是到了丞相府,皇帝已命人去请那位杨太医。
苏老夫人见到晨嫣重伤回来,身子差点软了,被沐雯搀扶着。
苏丞相瞧到了晨嫣面上的伤,面色凝重。
宋嬷嬷见到晨嫣的样子,听说了晨嫣的遭遇,更是惊得直接晕过去了,还是苏舟让人把她送去休息。
苏府一时间非常忙碌,既要迎接帝后,还要安置晨嫣。
众人说了些话,随行太医向苏丞相和老夫人解释了一下情况,杨太医就到了。
皇帝道:“杨太医,朕要你竭尽所能救助苏四姑娘。”
“臣尽力而为,”杨太医年轻的声音传来,不卑不亢。
杨太医走进房间,一眼没有多看,苏舟起身,向他微微行了一礼:“杨院判。”
杨太医回礼:“苏中郎。”
苏舟随意看了一眼眼前这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太医,这位还真的是年轻有为。
杨太医名棽,字繁之,是前头所言那位杜太医的亲外甥。杜杨两家皆是行医世家,其子弟多有入宫成太医的,而杨繁之深受家族熏陶,又资质绝佳,入宫不久便呈上方子改善了淑妃娘娘的弱寒之症,一跃成为太医院院判,风头盛得很。
有传言说杨繁之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太医院最高长官,前途无量。
苏舟打量杨繁之的同时,杨繁之也在打量苏舟,传闻中的杨繁之是个传奇人物,苏舟又何尝不是。
不同于外面世家大族里不谙世事的郎君姑娘,身在宫里,即便杨繁之再不与人往来,关于苏舟的事迹也是听说过的。
亲眼所见,更难想象这有些孱弱的少年在战场上立下多少战功,杀了多少人。
不过......杨繁之看着苏舟,心道:有得必有失。
苏舟开口请求道:“杨大人,小妹......”
杨繁之道:“下官尽力。”
苏舟话音一顿,做了个“请”的动作,不再说话。
杨繁之走到晨嫣面前,扫了一眼:“多久未进食了?”
苏舟回答:“一日水米未进,喂不进去。”
杨繁之直接否定道:“不像。”
旁边采云张了张口,似想说些什么。
苏舟蹙眉,侧过头去看采云采荷:“有话直说。”
采云采荷对视一眼,低声道:“姑娘自前日晚膳后,便再未进过食。”
“两日,难怪......”杨繁之说。
“昨日晨起没用早膳?”苏舟几乎是有些讶异地问出这句话。
采云采荷不敢答话了。昨日晨起姑娘要梳妆打扮,哪有时间用早膳?
“麻烦派人去煮些稀粥送过来,”杨繁之道。
苏舟点头:“阿泽,”莫泽走进来听了吩咐马上离开。
“昨夜给姑娘喂过,半点也喂不进去,”采云说道。
杨繁之没回应,取出药箱里的银针锦袋:“姑娘可是头部有伤?”
苏舟点头:“不错。”
本来请杨繁之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晨嫣头部的伤。
杨繁之走到晨嫣床榻边,将晨嫣稍微扶起一些,去看晨嫣的头,苏舟的视线一直跟着他。
只见杨繁之一只手半扶着晨嫣,另一只手将晨嫣的头发散开,往那肿了一块的地方按了按,正处在昏迷中的晨嫣像是感觉到了痛,轻叫一声。
杨繁之手一顿,面不改色地拿起一根银针,往晨嫣头部右侧处轻轻一扎,再将银针放回,手在晨嫣的发间继续游走,有些地方按一按,有些地方揉一揉。
杨繁之将晨嫣放下,凝眉思索。
“杨大人,如何?”苏舟有些紧张地问道。
“颅内有淤血,”杨繁之道。
苏舟心一沉,杨繁之接着道:“需要一段时间每日施针方能通。”
苏舟缓过来,谢道:“那就劳烦杨大人了。”
杨繁之回道:“这是下官分内之事,苏中郎不必客气。”
他又取了几支长短不一的银针,扎在晨嫣不同地方,算着时间。
过了一会儿,莫泽将煮好的稀粥端了进来。
“半碗,”杨繁之道。
莫泽迅速盛了半碗粥,想要递给杨繁之,又发现此时杨太医正扶着四姑娘,另一只手还要施针,便打算拿着碗站在杨繁之旁边等吩咐。
杨繁之却道:“那一碗粥放在桌案上,再盛一碗。”
莫泽听命照做,虽然疑惑,还是多拿了一个碗,又盛了一碗粥:“杨大人,这一碗?”
杨繁之平静道:“拿给苏中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