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今年京都的第一场雪来了,天真正冷了起来。
学堂的课依然是要上的。
沐雯每日同苏栖落一道去学堂,下了课一道回府,许是那日一琴惊人,许多郎君姑娘对她们的态度好了许多,甚至有姑娘会来和她们说一些悄悄话。
沐雯和苏栖落虽出身丞相府,可一来行事低调,二来上头压着位嫡女苏羽溪,是以在学堂中并不出彩,突如其来的受欢迎,还真让她们不太习惯。
何况是这女儿家的悄悄话中还包括了她们丞相府大姐姐苏晨嫣的坏话。
初听见旁人与她们说晨嫣坏话时,苏栖落魂儿都要吓没了,几次过去,她也能巧妙地逃开或者转移话题。
苏栖落真的是不明白,这些姑娘们一直在问她大姐姐在府中是不是经常欺负她们,名声是不是根本不像外边说的这么好听,可她几次否认,说大姐姐很好,姑娘们却又一副不信模样,觉得她是受了威胁,不敢道明真相。既然她们如此相信她们自己所以为的,又何必做模样来问?
也罢,左右不过是些爱碎嘴的姑娘家,说人坏话还要避着昌陵郡主和谢家姑娘,沐雯倒不同她们一般见识,更懒得与她们周旋,能躲则躲,躲不掉便不理会她们,除了一口咬定大姐姐很好,府中日子也不错,再不与她们多说。
这样过了一段时日,也没人再自讨没趣。
尤其是偶然被谢樱听见一次,闹了一番后,更无人再嘴碎了。沐雯和苏栖落倒是落个清净。
天越发冷,十一月初,苏栖落的生辰到了。宴肯定是不办的,也就沐雯、苏栖落、苏寻三人聚在一块儿用了膳。
老夫人在苏栖落白日请安时给了生辰礼,后大姐姐晨嫣亲自送来了生辰礼。
若是这样,倒不稀奇,可偏偏芳林院送来了生辰礼,却是分了三份,苏夫人一份、苏羽溪一份、甚至还有苏言一份,要知道往年里芳林院至多也只有一份礼的,最后苏丞相也派人送了生辰礼。
苏栖落头一回收到这么多礼,颇有些受宠若惊,她也不傻,自然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
苏寻是探花郎,如今是翰林院编修,官虽不大,但也有的是前途,身为他的胞妹,身价自是不同。
若说是否心里有些复杂,那是不可避免的,苏栖落复杂过后,也就释然了,她将祖母和大姐姐送的生辰礼珍而重之地保存好,剩下的让侍女收好了。
毕竟年年送礼的人,和突然送礼的人,在她苏栖落这里,身价也是不同的。
沐雯和苏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苏寻用了膳后,又陪了妹妹一会儿,便说公务在身,离开了。苏栖落叹气,同沐雯抱怨自家哥哥自从当了官便忙的脚不着地,连顿饭都匆匆忙忙的,也不知是好是坏。沐雯只是笑笑,是祸是福苏栖落心中自有论断,哪里轮得到她来多嘴。
时间过的飞快,眨眼便是腊月,千家万户都盼着过年。
天更冷了些,从柳絮般的小雪变为鹅毛大雪,落在地上厚厚一层,许多顽皮孩子都跑出家去同好朋友打雪仗,一片欢声笑语。
沐雯窝在家中刺绣,除了去学堂便再不出门,这具身体还是娇弱,她怕随随便便就给风雪弄病了,平白受苦。秋草又回到了她的身边,经过了这一遭确实是懂事了不少。
这日是腊月十七,离除夕已很近了,永定侯府的一院腊梅开的正好。于是永定侯夫人便做东,请各家的郎君姑娘到侯府赏梅,苏栖落和沐雯也接到了邀约。
天冷,沐雯本不愿出门,无奈苏栖落自个儿想去又面皮薄,温言软语地劝了许久,非要她作陪。沐雯没法,随意收拾了一下,便陪着她去了。
永定侯夫人好客,邀请了许多人,真正来的人却好像更多,想来郎君姑娘们都在府里待闷了,有个由头能出来玩,便是都欣然前往。
刚入永定侯府,沐雯就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昌陵郡主,默公主,还有......太子?这可真是一个比一个身份尊贵。
在这样一干身份极贵重的人后头,沐雯同苏栖落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起来。不过这倒是正合沐雯的心意。
未曾料到苏寻听说妹妹来了,也抽了空来了侯府,苏栖落高兴极了,同沐雯说了一声便要去寻自家哥哥,沐雯笑骂道:“说要我陪着,最后倒留我一人。”苏栖落忙连声道歉,询问她可要同往。
沐雯虽嘴上抱怨,心中却没当回事,摇了摇头放苏栖落走了。纵然关系不错,可人家亲兄妹团聚,她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去打搅。
于是沐雯便独身一人在侯府闲逛,不经意地便走到那腊梅院,树上的腊梅除了白也没什么好看的,尤其是现在还在下雪,那腊梅便像是新雪留在了枝干上,意境倒是有些。
说赏梅什么的,倒的确是为了出来玩寻的借口了。
沐雯笑了笑,鼻尖一动,嗅到了浓郁的花香,这香气伊人,让沐雯想起读过的一首诗,其中两句很衬眼前这景象。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这样的冬日,从前他是不可能出门的,也就是从来没见过这般景象了......沐雯回忆起记忆深处的人,心中有些异样。
“咦?我觉得你有些眼熟......”一个声音打破了沐雯的回忆。
沐雯转过头,见到的是一位少年,此刻他正眼带兴味地看着她:“我们可曾见过?”
沐雯眨了眨眼睛,看了少年好一会儿,她记忆力向来不错,眼前的少年她在东宫宴上是见过的,不过并不相识,沐雯现在懒得周旋,便直接道:“不曾见过。”
“是吗?”那少年绕着沐雯转了好几圈:“这倒是奇了,我记忆力向来不错。”
上次东宫宴弹琴闹的事情那般大,这都想不起来,记忆力也能算不错?沐雯着实不知如何评价。
“啊,我知晓了,”那少年停在沐雯身侧,看着沐雯的侧颜,终于有了印象:“你是上了太子殿下的船的那位姑娘!”
船......船......
沐雯一阵发晕,猛地想起来自己似乎确实上过太子的船,那艘花船!
话说到这里,敷衍也不行了,沐雯索性先开口问道:“敢问郎君是?”
“我名为韩舒,你又是哪家的姑娘?”韩舒大大方方道。
韩舒......韩小公爷!沐雯一怔,连忙行礼:“见过小公爷,沐雯是苏府七姑娘。”好在今日未让秋草跟来,不然那小丫头见着韩小公爷心中不知道又要有什么算盘,沐雯心中庆幸。
“苏府?”韩舒面色一下子变了:“你是苏晨嫣的......”
“那正是沐雯的大姐姐。”沐雯回答。
韩舒的神情变化莫测,最后道:“上一次在东宫宴上弹琴的便是你?”
沐雯回答道:“沐雯确实和大哥哥一起为大姐姐弹了伴舞曲。”
“难怪,”韩舒明白了:“苏晨嫣跳舞我是一眼都不愿看,那时一直低着头,没瞧见你,不然早认出来了。”
沐雯不解,这韩小公爷好像对大姐姐颇有微词?她想着该说些什么,可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也罢,你走吧,”韩舒没了兴致,摆了摆手。
沐雯行礼,刚要自然地离开,身后又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苏七姑娘?”
沐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这么喜欢赏梅吗?心中无奈,动作却是如行云流水,转身行礼:“沐雯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贵安。”
元倾遐伸手虚虚一扶:“苏七姑娘冬安,不必多礼,宴会要开始了,苏七姑娘怎的还在这腊梅院?”
沐雯马上就坡下驴道:“原来要开宴了,那沐雯告退。”
“苏七姑娘留步,”元倾遐与韩舒对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抬步跟上前方的沐雯:“正好本宫也该前去了,不若结伴同行?七姑娘可认得路?”
这问题问的语气,仿佛是若她回答不认路便要为她引路。
沐雯虽确实不认得这侯府的路,但也知道该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走,就是哪怕真的路痴,路上也可以问问这来来往往的侍女僮仆,何至于需要堂堂太子殿下为她引路?
这太子,是不是太平易近人了些?沐雯着实不解。
“殿下,沐雯识得路,”沐雯不愿与这位太子殿下多有交集,婉拒道。
谁知这位太子殿下听了,却好像没听懂她的意思似的,笑道:“那就辛苦苏七姑娘,为本宫引路了。”
沐雯:“......”
话说到这份上,她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只好行了一礼,转身好好走路,任凭这位莫名其妙的太子殿下跟着。
元倾遐转过头对韩舒道:“要一起走吗?”
刚刚一直被无视的韩舒神情复杂:“侯府都来过多少次了,我认得路。殿下你......”欲言又止:“也罢,殿下您先去吧。”
元倾遐“唔”了一声,没解释什么,同沐雯一道走了。
等二人的身影看不见了,韩舒才开始嘟囔:“苏晨嫣,苏舟,再来个苏沐雯,您这是和丞相府缠上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