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半空中,破浪而出的是半艘拦腰折断的船。此刻,不论是从船上支愣而出的钢铁,还是那些断折参差的木板上全都挂满了人的尸体。
那些尸体有的还算健全,有的只剩下了很少的部分,可不论它们是何种形状都毫不影响它们此刻的悲惨——
因为,它们的皮肉上挂满了鱼。
那是一种黑到看不见鳞片的鱼,却有如猛兽一般的尖锐利齿。
此刻,它们的利齿紧紧咬在尸体的皮肉上,眼珠翻白,鱼尾摆动,像是在互相攻击,不断发出拍打的阵阵声响。
那些尸体也不知被水冲刷了多久,早已毫无血色只剩下一种阴冷的青白,正好与毫无鳞光的纯黑鱼身在颜色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强烈的色彩冲击,令人不寒而栗。
青白色的皮肉挂在凌乱支愣的船架上,上面咬满了数不清的黑鱼,层层叠叠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鱼身摆动时这个圆形的外部轮廓线会形成‘S’形的起伏,若非能听见鱼身互相撞击拍打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仅从远处看,这半艘船就像被一只巨大的‘水怪’叼在嘴里,而‘水怪’的下半身甚至还淹没在水中。
“不敢想象,鱼群能将半艘船给举起来!”
潇洋惊叹地喃喃自语,他显然是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撼到了,直到第一束黑烟突然凭空出现,他才再次如梦初醒般惊叫出声——
“靠,怎么回事?”潇洋的喊声,成功唤回了张冉遗的神志。
张冉遗忙甩甩头,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竟然留下了眼泪?而大脑中的记忆却出现了一段明显的空白,以至于他清醒过来后,至少有两秒的时间是懵的,但是眼前接连暴起的黑烟很快就强迫着他不得不集中精神。
‘嘭、嘭!嘭、嘭!’
如装满黑色粉末的气球接连爆炸,扬起的黑烟致使视线受阻,那被鱼群托举起来的半艘尸船开始摇晃。
张冉遗盯着月光下这一幕,原本疑惑的神情突然一变——
只因他看到,那些被月光照到的鱼,连5秒都撑不过就如一只不断被吹涨的气球,因不堪重负而爆炸!不仅如此,张冉遗还看到,那些黑鱼再爆开的一瞬间曾出现极其短暂的骨肉分离的现象,而那些鱼骨也在皮肉爆开的那一瞬,同时化为齑粉落了下来。
这很难不令张冉遗联想到曾经在炙热水中那种被看不见的微生物撕裂皮肉的疼痛,同时也令他整个人突然如临大敌,因为谁也说不准,那些看不见的微生物在饱食一顿黑鱼餐后会不会开始攻击他们三个,所以,张冉遗一把拉住潇洋,大喊:“走走走!快。”
潇洋不明所以,可从张冉遗突变的脸色中也大概猜到此刻形势的严峻。他二话不说立刻跟上张冉遗。
可是,不知是前方没有月光的缘故还是空气里的黑烟弥散开的缘故,潇洋觉得手里的冷光棒越来越黯,能照亮的范围也越来越小,直到视野缩小到只剩下张冉遗奋力向前游动的后脑勺,潇洋心里一阵不安,忙问:“你有没有发现能见度越来越低?”
“当热。别废话了,跟紧我。”
这个时候,张冉遗的训斥在潇洋听来都成了安心的良药。
两人一阵猛冲,很快转过了四道生门,此时再回头看去,后方已是漆黑一片。张冉遗却在此时停了下来,他抱着石笋大口喘息,显然刚刚那段记忆空白令他不知不觉间消耗了大量体力,此刻竟然是到了极限。
潇洋可不想再背一个人,忙狠拍张冉遗的后心处:“大哥、大哥!你可别这时候掉链子,给兄弟撑住啊!”
张冉遗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他苍白的脸色却还是出卖了他,明晃晃向潇洋展示着什么叫‘体力已达极限’。
“行行行,我不拍你也不催你,咱们歇会儿,顺口气再继续。”潇洋还真怕自己再来几巴掌就真把张冉遗给拍得背过气去,连忙放轻力道,哄了两声。
张冉遗却扬手打开了他:“你丫别废话了。”他气得飙出了京腔,还翻了个白眼,表示对潇洋这种哄小孩的把戏十分不屑。
潇洋此刻满脑子都是‘张冉遗不能再晕了,他就算是头驴,也不可能同时背动两位大少’!所以,他对于张冉遗的鄙视完全忽略,甚至还嬉皮笑脸地说:“行,还有力气骂人,说明真没事。”
张冉遗却说:“还有五局咱们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什么?!”
潇洋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在眼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再也没有什么是比这消息更能激动人心的了。
于是,他就顺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的呀?”
张冉遗心想在白云道长的那些书可不是白背的,就解释道:“奇门局经过姜公、张良几番改革,如今流传下来的布阵之法只有十八局。即阴阳各九局。为了好区分,通常叫做阳九局和阴九阵。
按照阴阳两仪相生相克的原理,如果把这十八局可以拆开布局,我之前在书上看到过早在秦末时就曾有人使用过阴阳互转之法,将被拆开的阳九局和阴九阵设置成首尾相连的龙形,取名为‘二龙戏珠’。这种阵型发展到后来,在水战中尤其盛行。曾有文献记载,一千年前,在东海有一个岛国,他们将‘二龙戏珠’的阵型进一步改良,并结合当时该国盛产的一种海兽进行作战,每每在与敌国的对战中都能在海平面上制造出漩涡,将敌方的战舰不费吹灰之力搅入海底,屡试不爽,所向披靡。”
潇洋倒抽一口凉气,心里咯噔一声,只因他们的船昨天就是这样沉的……突然出现的漩涡难道也是阵法?可他从未听说过奇门局还能这样用……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紧紧抿住了嘴唇。再看张冉遗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了。可惜,他不知道,别看张冉遗现在侃侃而谈,他说的这些也不过是前两天才刚从白云道长给的书里看到的。只是他记忆力好,看一遍就全记住了。
光线太过黯淡,张冉遗似乎没看到潇洋神色的变化,还在说:“就在刚才,我看到那些黑鱼将半艘船推到月光下时,有被月光照到的鱼立刻变成了白骨、爆开。我就断定这里的奇门阵应该是‘二龙戏珠’的结构。在月光下的部分应该就是阳九局,而我们现在所处应该就是阴九阵。按奇门局计,一局一生门,九局自然就是九处生门。而我们已经过了四处,剩下的五处闯过去,咱们应该就能摆脱这个阵法了。”
“嗯。”
潇洋的反应有些过于平淡。
张冉遗才终于发现他的异样。
他将冷光棒举到潇洋面前,张冉遗终于看清了他的神情,不用问也能看出来,潇洋应该是有事没说。
张冉遗道:“你想到了什么,最好告诉我。藏着掖着有可能会害得咱们都死在这里。”
“我没想瞒你。”潇洋说,语气还挺诚恳,道:“之前是真没往那方面想——我也是刚才听你说那个岛国打仗才想起来,昨天仙爷在天山岛出事的时候,就是海水突然出现了漩涡,有几艘船被水流绞入了海底,刚刚……刚刚那半艘船会不会就是……”
潇洋说不下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只因,此刻他一想到那半艘船上的尸体很有可能都是他昔日的同事,就忍不住既想哭又想呕。
张冉遗也沉默了。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却对潇洋说:“如果你身上有装水的容器,就多装一些生门里的水吧。”
“啊?”潇洋愣住,又追问:“这又是哪门子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