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了草了草了!
这还是之前那个傲娇的霍伯彦吗?真不是被什么奇怪的生物夺舍了吗?
傅惊梅整个人都不好了,呆立在原地。再反应过来时,霍伯彦已经无师自通地拉着她的手腕向外走了。
“去吃饭。” 他说,“吃面还是米饭?”
“……米饭。”
“什么?!” 冯远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什么叫茶叶卖不出去了?”
对查塔尔部和铁敕族进行贸易封锁,第一步便是统一战线。冯家是北地商会的头,这件事绕不过他们。
自己抬抬手的事,就有丰厚的回报,何乐而不为呢?冯远被说服后,立刻命令手下将今年运到草原贩售的茶叶和盐都运往巴林罕部。
没错,巴林罕部。
那位族长可不像他的长相那样老实,怎能不借机捞点好处?所谓的贸易封锁,自然不能真的撕破脸。
查塔尔部和铁敕族的势力不小,一旦惹急了对方出兵扰边,后果可就不是商会承受得起的了。所以,商会采用的方式更为迂回,也更为冠冕堂皇,哪怕出了事也能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他们将盐和茶叶集中运往巴林罕部,由巴林罕部吃下所有的货物。等到铁敕族和查塔尔部求购,商会便说货物已经全部卖完了,逼使查塔尔和铁敕族不得不找到巴林罕部,重新以高价购买。
这样一来,商会的目的达到了,巴林罕部也能从中得益,端的是好算计。
开始商会中还有人担心,那些不讲道理的草原蛮子会上去明抢,可货物全都顺顺利利地到了,简直像是老天都在帮他们。此时所有人都觉得,不久之后铁敕族和查塔尔部会乖乖上门,主动求和。
庆功宴都提上日程了,坏消息传来—— 原本应该严重缺乏盐和茶叶的两个部族,根本没有主动购买的意思。不仅如此,连巴林罕部主动前去兜售,都被态度强硬地拒之门外。
行!叫你骨头硬,那就看看谁能耗得过谁!
冯远恨恨地放下茶杯:“将那些小商贩手里的货都买下来!敬酒不吃?那就一粒盐,一片茶叶也别想进到草原去!”
“怎么只有你来?”阿木古郎不死心地往商队中张望,“你们东家呢?”
陈弘擦了擦额头的汗:“庄子里事多,东家离不开。”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也真能放下心来。” 阿木古郎咕哝着掀起雨布,露出下面巨大的木箱,“路上没遇到麻烦吧?”
“被拦下检查好几次,给了些好处才放我们过来。”陈弘拿出随身的钥匙,抬起木箱的盖子,“这一车都是药品,别弄错了。”
绝大多数有能力进入草原的商家都是商会的一员,如今下定决心封锁茶叶和盐的出口,敢于出关的商队只有小猫两三只,受到的盘查也更为严密。傅惊梅对此倒是并不担心,她早在上次前往草原时便携带了大量的黑茶,总量足够铁敕族和查塔尔部撑个半年了。何况拥有大虎牌作弊器,这种程度的麻烦根本构不成威胁。
话又说回来,不怕事,不代表她想找事。这个节骨眼上,傅惊梅还是采取了保守策略,没有让陈弘带黑茶,而是带着丝绸和药品等前往草原。
根据他们之前的约定,铁敕族将用这些东西从西域商人手中换取盐,再以比中原商队更低的价格转卖给查塔尔部。最终,陈弘的商队将会带着西域的香料、黄金以及草原的特产药材返回平关城,任凭商会怎么盘查,也绝挑不出错来。
谁让傅惊梅的耽于享乐,沉迷美色的形象根深蒂固呢?一个贾宝玉式的人物派商队去西域换取香料、稀奇摆件和金银,有问题吗?没有吧!
“所以真正的威胁不是商会,而是秦牧。” 裴柔之说,“北地商会是他扶植起来的,冯家最开始靠杜锐当上了会长,没多久也投在秦牧的门下了。”
有钱的、有权的,都敌不过有兵的。你跟人家玩心术,人家直接物理说服,诸葛亮再世都没用。
“商会那帮老头很快就会发现贸易封锁这招没用了,咱们拖不了多长时间。” 大虎赞同,“就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秦牧还没有插手这件事,是因为商会以为草原的物资在他们的掌控下。”
傅惊梅接了下去,“一旦商会的人发现草原既不需要他们的盐和茶,也不打算让他们在羊毛上得些好处的话,肯定会去找秦牧的。”
“那咋办啊?” 大虎烦躁地翘起脚挠耳朵,看向裴柔之。
傅惊梅摸摸耳坠,看向裴柔之。
霍伯彦把玩着匕首,看向裴柔之。
裴柔之:……忽然对自己的未来产生担忧
“给秦牧找点事干吧,让他忙到无暇他顾,忙到不得不离开北地。”裴柔之想了想,突然掩嘴笑得柔情似水,“等我们将这里打扫干净,再让他回来。”
“打扫“两个字被她念得极好听,如情人间的喁喁细语。
“总感觉不是啥好话。”橘猫抓抓头,悄悄在识海戳傅惊梅,“老傅,你听懂了吗?”
“大概是让秦牧离开北边一段时间吧?咱们趁这个机会彻底把商会打趴下,让他们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傅惊梅解释,“就算秦牧回来了也无可奈何。毕竟在他眼里商会就是个敛财的工具,只要够好用,是谁掌权区别不大。”
“有什么好办法就快说吧,别卖关子了!”大虎用爪子去勾裴柔之的袖子。
“装神弄鬼的事情一向不都是你的事吗?我可不在行。” 裴柔之意有所指地扬了扬小巧的下巴。
“你俩拌嘴带我干什么?我可是无辜的!”傅惊梅连连摆手。
霍伯彦终于忍无可忍:“到底怎么做!”
“造谣!”
“造祥瑞!”
傅惊梅和裴柔之异口同声,然后面面相觑。
“什么嘛!老傅你才是心更黑的那个啊!” 橘猫大叫。
一年一度的花神节,京师的寺庙道观人满为患。春衫轻薄,人潮拥挤,真是好一片盛况。
每日新闻的茶馆前的人数足足比平时翻了几倍有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听着坐在中央的那个人高谈阔论。
“平关城,大家伙都知道吧?”在得到众人的应和后,老者捻了捻胡须神秘道,“近来那里天降祥瑞,听说有天傍晚啊,天边突然就飘来一朵七彩云霞…”
“那朵七彩云正正笼罩在镇北军附近的一座山头上,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
“七彩云停留了两个多时辰,一动不动。当地的百姓越聚越多,最后镇北军出动了,才让人群散开……”
男女老少,茶坊酒肆,同一个故事像病毒般迅速蔓延开来。不到两天,市井中的闲言碎语便飞过高不可攀的宫墙,传进了绥宁帝的耳朵里。
听到小黄门的禀报,绥宁帝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反而是几位重臣心腹立在下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帝对镇北将军的忌惮,实在是一件无需言明的事。而随着几位皇子年纪渐长,立储之争从暗斗转为了明争,除了比政绩比名望,连生孩子也要比。
三皇子妃一直无所出,五皇子妃便日日进补,求医问药,总算于数年前诞下麟儿。作为小皇孙的外公,镇北将军的政治地位本就格外微妙,如今又出了这么个“祥瑞”,很难说是不是别有用心。
在皇位上坐了几十年,没有人比绥宁帝更了解上位者们惯用的把戏,他手上颠弄着明黄的穗子,一上一下搅得人心慌。
“北边的折子还没递过来?” 帝王的语气不轻不重,让人难以揣摩喜怒。
“……是。” 内侍的回答意外地短促。
“自己的治下,秦将军消息不灵通啊!”绥宁帝掂量着折子,在膝盖上拍了拍,像是随口说笑。
但凡有祥瑞发生,当地官员无不是第一时间上加急折子,殷勤趋奉。如果有祥瑞之物,当地的重要官员还要亲自进京面圣。
这不仅仅是拍马屁,哄皇帝开心,更是一种隐秘的政治智慧—— 名声都是皇上的,我什么都不要。
如今呢?镇北军营附近降下祥瑞,连京师市井间都传得沸沸扬扬了,镇北将军的折子还没到。折子没到,人也没到。说得好听点是治下不严,说得难听点……
几位大臣把头埋得更低了,冷汗缓缓顺着脊柱流下,印在深绯色的官服上格外显眼。
见没人说话,绥宁帝用折子随便点了个倒霉蛋:“你说,这秦将军是不是年纪太大了。忘了?”
被点到的人嘴里发苦,只好死道友不死贫道:“圣上仁慈,秦将军守卫北地多年,恐力有不逮之处。不若圣上招将军进京面见,也是……圣恩浩荡。”
圣恩浩荡……好也罢,坏也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绥宁帝下垂的唇角极快地抽动了一下:“既如此,朕便下旨,着镇北将军及其家眷进京吧。五皇子妃也多年未见家人了,此次让他们一家团聚,以叙天伦父子之情。”
大臣们飞快交换了个眼神,终于还是硬起头皮问道:“圣上明断。只是……如此一来,北地军防怕是空虚。”
绥宁帝耷拉下眼皮,不咸不淡地挥手:“朕又没让他全家都进京。就让……哦,他那几个儿子留在军中吧。跟在秦将军身边这么多年,也镇得住。”
下面的人都暗自送了口气。这无疑是个积极的信号,看来皇上还没打算和镇北将军翻脸。让对方进京是敲打示威,而允许秦牧的几个儿子留在北地,是稳住对方的关键。
秦牧乖乖带着家人进京表示顺从臣服,皇上则允许对方留个底牌,谁都别太过分—— 也算是某种君臣间不宣之于口的默契。
傅惊梅抱着大虎,裴柔之接过霍伯彦递来的酒水,一齐从窗口向下探看。春光绚烂,临窗的视野格外开阔,官道上,镇北将军一家在整肃的拥簇中,押送着五彩的虎形异石前往京师。
“什么神虎……明明就是只猫。这帮人怕不是瞎的。” 霍伯彦残忍戳破真相。
那块老虎形的石头,就是所谓的“祥瑞”。镇北将军派人在降下五彩的山头挖了一天,找到后珍惜异常,急不可耐地要带着它上京。不过只要看看那“老虎”圆润的肚子,呆了吧唧的神态,不难猜出是谁的手笔。
“一天到晚叭叭的!就你张嘴了?” 大虎不高兴地反驳,悄悄吸了吸气,把垂到地上的肚子收回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