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梅因为之前的几次遇险,恨不得把家都一起背过来,当然不缺被褥之类的东西。几人凑合着在山中过了一夜,当晚无话。
第二天霍伯彦将那扇花窗拆下交给大虎保管,傅惊梅又找出自己屯的窗纱来,封住了空荡荡的窗框。几人简单吃了些东西,一起去祭拜了霍伯彦的父母。
他们二人合葬在一起,坟茔小小,四周青松合抱,碧草茵茵。傅惊梅掏出早早备下的香烛纸钱,就见霍伯彦奇怪地看着她。
“你要干什么?”他问。
傅惊梅懵了:“扫墓啊!”
“又是中原的习惯?”霍伯彦瞥了眼她手里的东西,“我用不上这些。”
裴柔之没搭话,接过傅惊梅手里的东西,自顾自上前点起三柱清香,拜了三拜才起身烧起火盆。将纸钱一沓一沓放上去。
“这又是什么?”霍伯彦问。
傅惊梅解释道:“纸钱是烧给你父母的,让他们在那边也有钱花,过得舒服。”
霍伯彦傲气道:“我爹是顶天立地的大侠,凭一把刀可走遍四方。就是到了地下也一样!”
大虎没忍住:“那你娘呢?”
霍伯彦莫名其妙地看了它一眼,好像大虎刚才问的是个很愚蠢的问题:“有我爹在,还会苦了我娘?”
毫无防备被秀了一脸的大虎没话说了,只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见裴柔之神情惆怅,傅惊梅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怎么样了,是不是每逢清明也会来到自己的墓前?她的身体被炸成那样,应该很难收敛吧?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傅惊梅也走上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柱香。霍伯彦见状,也拿起几炷香点燃,站在她身侧拜了拜。
傅惊梅突然想起,这人的沉香簪子还在自己头上戴着呢,现在又站在一起上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将只好将香插好,没再多停留就退回了裴柔之身侧。
祭奠完几人便不再耽搁,收拾了屋子踏上了回程。下山的速度要比上山快上不少,晚霞刚出,几人已经远远望见了营帐。
和车队会合后,他们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山上的事,早早吃完饭便休息了。车队原地调整了几天后,便等来了传信回来的陈弘,知道铁敕族已经派出一个小队。守候在草原边缘。
众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当即开拔行路。颠簸了几日,便与等候多时的铁敕族人回合。
“安达!”阿木古郎疾步走过来,嘴咧得老大。年许不见,他身上的沉稳又多了一些,少年的轮廓渐渐褪去,但依旧温和腼腆。
傅惊梅也很高兴,上前和他行过草原的礼节,笑道:“这次带了我夫人来,要麻烦你们了。”
“没问题!让她住在乌日娜旁边的帐子里,保证安全!” 阿木古郎满口答应,又故作埋怨道,“去年你怎么没来?我特意给你留了马崽子呢!”
“夫人家中有些事,陪她往南边走了走,就耽搁了进草原的时机,这才让陈弘带跑了一趟。” 傅惊梅毫不脸红地拿裴柔之当了挡箭牌,“横竖只有一年,这次我带走也是一样。”
阿木古郎点点头,又用胳膊肘捅了捅傅惊梅,小声道:“你和那人相处得怎么样啊?”
傅惊梅顺着他眼睛的方向看去,戴着赭色萨满面具的少年独自站在一边,赤霄正扫着尾巴啃食着鲜嫩的草叶。
“很不错,他人其实很好的。”傅惊梅说,“还救过我的命呢!”
“真的?”阿木古郎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傅惊梅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那件事涉及到一些辛秘,自然不能说给阿木古郎听。于是她便故技重施,推到了裴柔之头上,只说她娘家人不太喜欢自己,有些误会。
阿木古郎同情地看了眼好友,一把揽过傅惊梅的肩膀:“我跟你说,我阿爸也想让我娶亲了......啊呀!”
阿木古郎痛叫一声,对着身后看去,方才还有一段距离的面具少年,转眼已到眼前,正相当不善地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阿木古郎警惕地拽着傅惊梅后退了一步,没想到这更激起了对方的怒意,鹰隼般的眸子透出不加掩饰的攻击性。
“伯彦,没事的,阿木古郎只是在开玩笑。” 傅惊梅急忙打圆场,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事搞的,霍伯彦最近常常过度紧张了。
“伯彦负责保护我的安全,之前那件事把大家都吓坏了,他才会有点反应过度。我代他赔不是了。” 傅惊梅又转向阿木古郎。
阿木古郎揉着肩膀,善解人意道:“看你说的,不过是磕碰一下。天天都有的事。”
傅惊梅暗自松了口气,轻轻戳了戳霍伯彦的后背,警告他不要再轻举妄动了。霍伯彦被她戳得身体一颤,看也没看她一眼,就拔腿走了。
傅惊梅没搭理他,继续和阿木古郎攀谈起来,说到之前收来的羊绒制品已经销售一空,两人面上都带了笑。
阿木古郎笑道:“乌日娜把你教的那几个方法都琢磨透了,还自己弄出了不少新花样呢!部族里男女老少空闲的时候就弄这个,现在羊绒的存货有不少了,还按你说的,做出了不少羊毛线。”
傅惊梅说:“那最好不过了,你们有多少我就要多少。这次你们要的东西我也带来了,盐的话,我也弄不到太多,但是茶叶绝对管够。另外,我还想和你们谈谈长期的合作。”
“长期的合作?” 阿木古郎咀嚼着话里的意思,语气中带上了兴味。
不愧是下任的族长继承人,比起勇猛直爽的那日松,阿木古郎或许不是个合格的草原巴特,但绝对是个够格的领导者。
傅惊梅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现在不方便说,等安顿下来,我想想去见你阿爸。”
阿木古郎了然地点头:“我明白了。那么就先交易吧,等我阿爸从巴林罕部回来,我带你去见他。”
“你阿爸去巴林罕部了?”傅惊梅有些惊讶,“我记得你们和巴林罕的关系很一般吧?”
她依稀记得霍伯彦曾说起过,如今草原上最大的两个部族就是巴林罕和查塔尔。
和查塔尔敌视汉人,长期与镇北军对峙的情况不同;巴林罕的头人有稀薄的汉人血统,并不怎么排斥与中原来往。两部平时为了草场和牛羊时常有些摩擦。
“唔......” 阿木古郎刚要去揽傅惊梅的肩膀,想到某个人恐怖的眼神,还是默默放下了手,“想必你也听说了一些吧?查塔尔部出了内乱......巴林罕把几个说得上话的部族首领都叫去了,谁知道是想做什么......”
傅惊梅心里一跳:“你是说,巴林罕想要趁这个机会......”
“我什么都没说。”阿木古郎摆手,挤眉弄眼道,“他们两个大部落的事,我们可不想掺和。”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大帐附近,对视一眼住了口。
阿镜和阿影兴冲冲地迎上来,笑着指向大帐中央:“东家东家,你快看夫人!”
几人一齐望去,只见裴柔之被铁敕族的少女们团团围住。
她已经换下了行动不便的汉家衣裙,穿上了草原的特色服饰。
红缎暗团花马蹄袖袍子、黑镶库锦边长坎肩,脚踩高腰小皮靴,头上是繁复的珠串,绿松石和玛瑙叮叮当当相互碰撞着,辫子尾端还坠着金角子。
裴柔之对着手镜,新奇地打量着自己的装扮,眼睛里跳动着星芒般的欢喜,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小孩子。
“很好看,有喜欢的别手软,尽管买下。”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帮裴柔之把两条缠起来的辫子分开了。
“哈哈哈哈!安达你对你夫人还真好啊!”阿木古郎在旁边揶揄道。
傅惊梅笑笑没有接话,转身跟他和霍伯彦走进了议事大帐,掀开帘子时又回望了裴柔之一眼,给她使了个眼色。
——“衣服好看,顺便给我也带一件。”
裴柔之接收到她眼神里的信息,抿嘴微笑点了下头。、
——“放心,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两个女孩子之间的默契,懂得都懂。但放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眼里,就完全是另一个意思了。
不少铁敕族少女都很是羡慕,那个中原商人虽然没有他们草原汉子威猛,但也另有种风流俊秀,对自己女人还这么好,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
大虎嘲笑:“所以她们稍微想想就应该知道,那不是个男人。”
裴柔之吃力地拎起大虎,想把它从装衣服的箱子里弄出去,可力气不够,试了几次也没成功:“这不是在庄子里,你少说几句吧。”
大虎看她拽不动自己,懒洋洋地又翻了个身:“我又不是头一回来了,反而是你,多跟本大爷学着点。”
裴柔之望向帐子外,神色凝重:“我是觉得,草原上有些不大太平。”
大虎一骨碌爬起来:“真的假的?你不要危言耸听啊!”
“到底什么情况,等巽卿回来就知道了。”裴柔之眼疾手快,将大虎拖出了箱子。